我在故宫隔壁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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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一天

李小婵戴着清代宫女头饰,穿着宫女服匆匆从宫殿里走出来,此时是黄昏。这场戏已经连着拍了三天,两个导演轮着来,大咖带着六七个助理鞍前马后,她们这些小演员却马不停蹄地连轴转。今天早上李小婵就已经气若游丝,完全要崩的样子。一拍完,她就有点抗不住了,不等其他演员,紧赶着去化妆间卸妆。

化妆间里有两个新来的女孩儿,年纪轻轻,萌萌的。在李小婵眼里,她们还乳臭未干,大概是出来实习或者是刚毕业的。估计是晚上的通告,此时他们正边梳头边聊天。李小婵累得没心思搭理她们,她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爆炸了。

墙角里有一个软皮长凳,李小婵也不在意那俩女孩儿怎么看自己,卸完妆就径直走过去躺了下来。

她望着古代木头做成的房梁,身体像一根儿紧绷的绳子突然松了,似乎又回到童年的夜里,那是她和爸爸一起躺在河边的草地上看星星的时候。缀满星星的夜空无限变大,她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

其中一个女孩儿偷偷地瞥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给另外一个女孩儿使了一个眼色,这时聊天声渐渐小了起来,李小婵依稀可以听得见。

“你说现在的大咖为什么都整容啊,本来长得不难看。”

“我听一个师姐说,现在的观众可挑剔了,脸上的毛孔都看得见,更别说脸长得不标准了,再说,老师不是告诉过我们,现实生活中长得好看,一上镜头那可就说不准了。”

“那你红了以后整不整?”

“坚决不!”

“观众要是喜欢呢。”

“谁喜欢都不行,我才不呢,不然生了孩子不像我咋办……”

“哈哈哈……”

李小婵还能听到她们的说话声,她刚进入这个圈子的时候,也曾和其他新演员讨论过这样的问题,想着想着,她渐渐进入了深度睡眠。

李小婵今年二十六岁了,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已经是工作了四年的老演员了。对这一行,她又爱又恨,爱的是她喜欢表演,很纯粹,每一场戏她都巴不得演得完美;恨的是,现实上,这一行太浮躁,一是遇不到自己喜欢的剧本和角色,二是导演不给她表现完美的机会,很多戏都是拍一条就马马虎虎地过。她没有背景,却性格执拗,不谙潜规则,至今上的戏并不多,虽然长相还不赖,也没人捧她。她的贞女刚烈的性格在圈里也算传得小有名气。

她和好朋友刘璐一起合租房子。说来也巧,刘璐是她来北京艺考时认识的,也是来北京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当时两人分别考上了北京不同的艺术院校,都学表演,毕了业又成了“难姐难妹”,一起找戏拍,一起吃饭睡觉。刘璐的性格和她一样,不走捷径,不钻空子,都想通过自己努力的演戏获得观众的认可。现在的这部戏,刘璐就在里面演女二号。虽然李小婵在这部戏里只是个大龙套,不过对于好朋友刘璐得到的这个机会,小婵打心眼里为她高兴,同时自己也努力磨炼演技,希望成为一颗“珍珠”,让更多的优秀导演慧眼识珠。

化妆间里那两个女孩儿已经盘好头,化好妆了,还没轮到他们的戏,此刻也打起瞌睡来。

不知过了多久,沉寂的夜变得嘈杂起来,外面突然有人叫,声音从宫殿的方向传来,隐隐约约听着是“起火了”,再仔细听,又隐隐约约是“死人了”。声音由远及近。这一幕太像古装戏里的一个场景了。

那两个女孩儿被吵醒,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含着睡意慢慢地站起来。其中一个困得眼睛眯缝着,介于半睡半醒之间,一伸手,把桌子上的一个玻璃水杯碰到地上,只听“嘭”得一声,碎了。睡在软皮长凳上的李小婵突然惊醒,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像是受了惊。

那俩女孩彻底醒了,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噩梦!”她嘴里说道。

听到外面的叫喊声,她意识到真的有事儿发生,站起来猛地跑了出去。

现场的火已经被扑灭了,只有一点而已。但是,确确实实出了大事儿了,一条人命没了。

当李小婵拨开人群,看到躺在地上的那个女孩儿时,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她万万没想到,死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好朋友刘璐。刘璐穿着一身妃子的服装,安然地趴在地上,头部流出了一滩血,像是从二楼上摔下来的。

李小婵跪倒在地,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终于,她失声哭了出来。

庞紫,一个工作四年的单身女狗,在一家袖珍影视公司里做文学策划,公司挨着故宫,在南长巷那条街上,是一个四合院。

尽管每天在天安门路过,四年来庞紫一次也没到故宫里面去。只记得许多个黄昏,日落时分,故宫上空金光灿灿,一片祥云。这时候,她总能感觉到,北京,真的是一座皇城。

正如她的名字是某个方言谐音一样,庞紫是个胖子。她90后,皮肤白,短发,不算太丑,却至今没有经历过爱情。相对于那些约炮成瘾的现代人来说,她是一个保守的古代人,原因嘛,除了胖,当然还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人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样子,都是前几十年种下的种子。在爱情上,少女时代的她没有种好这颗种子,到了现在,她变得超级自卑,照她自己的话说,对于爱情,她比自卑还要低微。

她生活简单,住地铁一号线沿线,工作日上班,朝九晚六,周末休息,一般宅着。她关爱父母,放弃社交,公司就是家,与同事相处融洽。

公司现在上下只有七个人,与庞紫职位一样的欧阳休、马山和张震月,以及总裁、副总裁和做清洁的阿姨。

张震月比庞紫稍微瘦那么一丁点儿,留着长发,爱美,她脸胖胖的,头发梳得整齐,披散着,工作的时候坐着一动不动,猛然一看,简直就是唐朝《簪花仕女图》里的仕女。要是黄昏没开灯的时候,她对着电脑,那光铺在她脸上,她又一动不动,像极了一个天刚黑时出门的女鬼。张震月虽然装贤淑,但从不留口德,记得她来公司刚和庞紫混熟,就对庞紫说:“宝宝,你说你爸妈给你起的啥缺德名字,还庞紫?这不咒着你一辈子都是个胖子吗?”“你爸妈不是也给你起了一个男孩的名字?震月,女孩子的名字里怎么可以有震呢?”庞紫回击道。

马山和欧阳休是办公室里的苦力担当,没办法,男孩子生在办公室里就得搬水挪电脑抬东西。还好,他们俩也愿意干,从不抱怨。每当张震月打趣庞紫名字的时候,马山就有话说了,他说他爸妈也给他起错名字了,山再高,也高不过云呐!张震月告诉他,下辈子还有机会重新取名字。

马山是个粗人,对待一些事情时,却像个情感脆弱的孩子,他有时候一句话或一个行为动作就是经典的冷幽默的范本。有人说他长得像一个明星——范伟,他予以否认,他觉得自己比范伟帅一些。他读剧本粗略一感觉就能知道剧本好不好,很喜欢读剧本里的感情线,一拿到剧本,先把感情线揪出来评判一番,办公室里的人吃他这套,又烦他这套。

欧阳休是个文弱书生,带着一副圆框眼镜,中分头,像极了知识分子。他平时不怎么爱讲话,一出口便是唐诗宋词元曲和明清小说,让人觉得他生活在另外的时代。他满口的之乎者也,遇事儿却爱上知乎找答案。如果哪天他话多起来,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庞紫和她的同事四个人一起上班,午饭一起订外卖,一起下班穿过胡同去坐地铁,几年来都没变,像童话里的孩子一样幸福地生活着。

公司里的清洁阿姨五十多岁,每天都过来打扫卫生,虽然来自农村,但也识大体,懂道理,和年轻人一条心。她特别能理解他们,她说:“你们这些宝宝啊,比我们那时候累多了,我们那时候再累也就是种个地,干个工厂啥的,你们啊,现在什么都得跟潮流,房子,车子,手机,落下一样都不行。”阿姨体谅他们,他们都很爱阿姨。

公司里的副总裁却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兼任公司的人事总监和其他应该有却没有的职位。据说他也是90后,长得却跟四十岁的大叔一样。他大大的啤酒肚,每天都乐呵呵的,交代任务也心不在焉的,有时候甚至还弄错。他可是个工作狂,加起班来一点情面也不留,那个时候,庞紫总觉得他的满脸堆积的笑里,藏着一把刀。

至于总裁,对他们而言非常的神秘,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他。偶尔会听到一些关于总裁的小道消息,比如什么时候会来和他们开会,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他们甚至连总裁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不过庞紫想,管他呢,只要能好好给她们发钱就行了。

庞紫和她的小伙伴儿们每天的任务是评估剧本。剧本总是好的少烂的多,粗制滥造,跟风成性,最不可思议的是,剧本再烂,也会有人投资。当别人问起她工作并露出羡慕的表情时,庞紫总是呵呵一笑。

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庞紫和王走路认识完全是一个巧合。

庞紫之前不相信星座,不过有一次被星座的内容说中了,她是天蝎座,看周运的时候说那一周的第三天会遇到心动的男生,果然,在地铁里,遇到了一个帅气的男孩,那个男孩周游全国路过北京,那天恰好庞紫加班很晚,一身疲惫,地铁里又没有座位,他看庞紫很累,主动给她让座,庞紫才注意到他,那一眼真的很让庞紫难忘,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不过,最终只是简单聊了聊,没有留联系方式他就离开了。

从那以后,庞紫就开始留意星座运程。

去王走路的彩票店买彩票,也是从星座周运上看到的,上面是这样写的:财务上,本周第四天可以得到有关税务、继承、按揭贷款的突破,水星与天王星呈吉相,带来你喜欢的解决方案。你也可以买张次日开奖的彩票,让你获得惊喜。

就是这几句话,让庞紫那天奋不顾身地跑向彩票店。她一边跑一边幻想着自己中奖后的计划:“要是500万的话,就马上辞职,先找一个小鲜肉,实在是太需要男朋友了……不行,不行,还是先捐一百万给希望小学,一百万会不会太少呢?不,不,我不是一个爱做慈善的人……”

王走路看到庞紫兴奋的样子有些奇怪,不过还是为她选了最适合的双色球,红色是33选6,蓝色是16选1。

“是明天开奖吗?”庞紫问。

“当然。”王走路答道。

“我只要今天卖,明天开奖的那种。”庞紫又说。

王走路鄙视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丫头,这个我懂,错不了,放心。”同来买彩票的大爷直点头。

庞紫当时脸上的表情就像这五百万的大奖一定会到她的兜里一样。

事实上庞紫错了。第二天她去兑奖的时候,所选的那七个数字,一个也没有中。

“你昨天觉得自己会中奖?”王走路边笑边说。

“是的,星座运程上是这样说的。”庞紫说。

“有很多人过来买彩票都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做了梦,梦见一些奇怪的数字,感觉自己要发财了。”王走路顿了顿说。“可事实上一毛钱也没中。”

“是吗?”庞紫失意的同时突然觉得王走路有点可爱。

“拿着,这瓶酸奶给你,压压惊,以后别再做不切实际的梦了。”王走路递给庞紫一瓶老北京酸奶。

“谢谢。要是真中了话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吧。”庞紫接过酸奶。

“要是明天早上上班你能踩到狗屎那我就信了!”庞紫差点没把喝到嘴里的酸奶呛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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