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4月30日晚，日本作家渡边淳一去世，享年80岁。
与众人集体追悼马尔克斯的盛况不同，渡边淳一在中国的知名度并不算高，大部分人闻所未闻。但仍有许多文青网友沉痛地发表哀悼，并赋予这位日本作家一个哀荣备至的称号——我的性启蒙老师。
渡边老师的作品读者自有评论，今天来看一看，这么多年来，中国人的性启蒙老师都有谁？
●古代性启蒙两件宝：春宫图和“压箱底”
香艳的春宫图、女儿出嫁时带到夫家的“压箱底”，可谓古人性启蒙的两位尊师。
春宫图是以性爱活动为主题的绘画，明、清两代的春宫图，常被制成画册。典型的春宫画册通常取二十四或三十六幅之数的春宫，每幅各表现一种性交姿势或场景，一般都会配一首香艳的诗、词或小令作为题辞。
古人看“春宫图”，如同现代夫妻之间流行看成人碟片一样。明朝时期，春宫画发展到了顶峰时期。不仅在内宫、在官僚豪绅之家流行，而且在民间坊肆中也十分流行，并成为女子出嫁时的必备品——“嫁妆画”。嫁妆画实际上是一卷（约有八张至十二张）不同性交方式的春宫图，多用木版印制，乡土味、民间色彩很浓。在女儿出嫁前，父母往往购买一两卷“嫁妆画”，放在嫁妆之内，随女儿带到夫家去。到了新婚之夜，小两口就把“嫁妆画”铺在床上，一板一眼地照做。
东汉有个文学家张衡曾写过《同声歌》，以女性第一人称描写男女在新婚之夜的心情。其中有诗：衣解金粉御，列图陈枕帐，素女为我师，仪态盈万方。众夫所希先，天老教轩皇。乐真斯夜乐，液齿焉可忘！这几句诗的意思是：“把首饰都卸下来，把衣服脱了，把‘嫁妆画’铺开在枕帐之间，先拜素女（传说中精通房中术的女子）为师，欣赏这夺人心魄的人体姿态之美。然后我们要做这每个人都感兴趣的事，正像天老教轩皇一样（‘轩皇’指黄帝，黄帝曾向一些有学问的老者学习如何性交）。人生的快乐莫过于今夜的快乐了，这种快乐即使到老得掉牙的时候也不会忘记呢！”后世对此诗评价很高，认为它“丽而不淫”，“寄兴高远”。
除了“嫁妆画”以外，中国古代还有一种性教育工具是“压箱底”。它是一种瓷器，有的比拳头还小一些，外表多作桃子、苹果、梨等水果形状，有盖，内藏一对呈交合状的男女。平时，人们把它放在箱底以辟邪，到了女儿出嫁前，母亲把“压箱底”取出来，揭开盖以示女，让她体会“夫妻之道”。
●“毒草”《少女之心》扛起了70年代性启蒙的大旗
1966年开始的文化大革命开启了全面禁欲的年代，“性-错-罪”几乎三位一体。这是一个性禁忌的时代，男女在街头接吻，会被抓进牢里。谁掌握了谁的男女作风问题，就可以对其发动专政。性发育得不到正确的指导：男孩子遗精被认为“有伤元气”，《生理卫生》课本里教导通过“树立远大理想”来防止手淫。性困惑基本上无处咨询，性机能障碍也无处求治。
“上山下乡”运动是这一代中国男人获取性知识、完成性的自我教育的重要途径。在乡下，年轻男人第一次看到猪狗交配，目瞪口呆。他们还从农民的日常语言中，学到了鲜活的性知识。尽管如此，他们从不敢和农民交流。性仍是秘密和禁忌，谈论性仍是极大损害自己革命形象、会遭到唾弃的事情。
70年代，手抄本色情小说担起了年轻人性启蒙的大任。从1970年到1976年，市井间流传的“文革”手抄本大约有300多种，其中颇为知名的一本名叫《少女之心》。
《少女之心》，又名《曼娜回忆录》，是文革时期著名的手抄本色情小说。讲述的是主人公曼娜和表哥少华、同学林涛之间的三角恋情，该书全长5000-6000字，当年许多初中学生的性启蒙都是通过此书。学者朱大可读过十几个版本的《少女之心》，他最早接触是在1974年。“当时我还在念中学，已经不大记得是谁传给我的，拿到书后，我立即套上毛选的书皮，这样会安全些。”
在70年代，爱情是严重的“违禁品”，“性”则尤甚，《少女之心》因此被定义为“毒草”，是公安机关多次通报查抄的主要作品。许多读者因为传抄该文受到批斗，乃至被以“流氓罪”劳动教养，但该文久禁不绝。手抄本的传抄，在当时有着一定的风险。朱大可就有一位同学为此而付出代价：“我有一个同学，在看了《少女之心》后，凶猛地追求他自己的亲姐姐，他姐是哭着把他送进了派出所的。他在派出所挨了一顿毒打之后，被放了出来，他当晚就把刀捅进了姐姐的肚子。”
许多人在日后回忆时，都难以忘记初读《少女之心》时的冲动与惶恐，多少年过去了，仿佛仍能看到昏黄的灯光下，年轻人边看边窃窃私语。作家杨品新当时仍是知青，他回忆起自己的性启蒙时刻：“那年夏天，不知是谁将手抄本《少女之心》带入了渔场，出于好奇，知青都抵挡不住‘黄色读物’的诱惑，自行排队轮着传阅，有的甚至请假装病在寝室里看。”
那个年代，许多书籍歌曲都被斥为封资修，不能读不能唱，唯有红楼梦可以读，对中学生来说红楼梦就成了性启蒙的书籍，特别是贾宝玉初试云雨情这一段。
除了手抄本，《红色娘子军》等革命样板戏也在不自觉中起到了性启蒙的作用。娘子军的短裤与绑腿之间露出的白花花大腿，让许多人在意淫中实现了有限的解放。专栏作家张晓舟就说：《红色娘子军》对我这样的文革“幼童”来说就是音乐启蒙兼性启蒙。
●80年代的性启蒙，禁区渐开但仍是隔靴搔痒
1978年改革开放之后，百废待举，性教育的禁区也渐渐打开了门缝。1980年第一期《科学画报》刊登了北京郎景和医生写的《新婚性卫生》一文，当时便有人欢呼：“性禁区被打破了”。1985年在性教育上，是突破的一年。这一年的文化焦点是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第一次大胆地在当代严肃文学中描写了性，启蒙了一大拨年轻人。同年，江西科技出版社出版了江西胡廷溢编著的《性知识漫谈》，该书于1988年再版，发行总数达280万册。
初中的《生理卫生》课本是唯一的官方性启蒙渠道。其实早在1973年，当时中学二年级的《生理卫生》课本就有“生殖器官”这一章，并配有大幅彩色男女生殖器的挂图。但几乎所有的授课老师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直接跳过生殖系统那一章。不过，感兴趣的同学总是会把那一章看得滚瓜烂熟。音乐人杨海潮现在都还记得那一章的起始页数：“146页，老师一打开，同学们146页，同桌交流一下这节课自习，记得太清楚了，146页。”
每家每户必订的《家庭医生》，也满足了人们对“性”的好奇感。许多人每次拿到它总是要从后面的“读者信箱”开始看起，有网友说：“虽然打着两性知识普及的旗号，可那些露骨的性行为描写还是深深地吸引我好好学习。”
还有很多人的性启蒙教育，是目睹自己父母的房事。直到现在，都会有小朋友困惑不已：为什么爸妈晚上经常打架，而且都是爸爸厉害？
这个年代的性启蒙依然是雾里看花。《生理卫生》课无法解答青春期的困惑，地摊上的《家庭百科》、《新婚必读》依然隔靴搔痒，人们都在等待那致命的一击。
●90年代初期，是香港色情电影和饭岛爱的黄金时代
国门打开之后，港台三级片以及西方色情影片开始流入内陆，让中国男人见识到“真刀真枪”的性。录像厅兴起的时代，年轻人有了固定的途径接触到那些让人耳红心跳的内容。有的录像厅毫无遮掩地在广告上贴出撩人的半裸女，故意把声音放很大来招揽顾客，而这些正是春心荡漾的“坏”孩子们所好奇的。一个封闭烟气弥漫的录像厅，一台分辨率不高的彩电，几十个凑在一起的脑袋，屏住呼吸，低声咳嗽，散场后面红耳赤地匆匆离去，这些，很多人至今记忆犹新。《风流韵事》《金瓶梅》《玉蒲团》《卿本佳人》《满清十大酷刑》《蜜桃成熟时》等情色影片从此取代书本肩负起了性教育的重任。
许多日后的大腕都曾出演三级片，比如邱淑贞、李丽华、叶玉卿、舒淇、朱茵、任达华、黄秋生等。专栏作家潘采夫说：“单凭记忆把我喜欢的男女三级明星列出来，能排出一支足球队的主力阵容，而且，我至今喜欢的女明星里面，当年的三级片明星仍是不可忽视的一部分。她们承担了爸妈老师未尽的责任，为我补上了青春期教育课，让我从一个没‘过河’的男孩走向男人，并且左右了我一生的审美走向。我必须向他们说感谢。”
90年代，中国男人实现了性认识的飞跃，也展现了对性的热情。他们收藏的录像带与VCD，绝不亚于如今男人们的电脑硬盘。香港三级片式微之后，中国男人也开始了最早对“岛国女优”的热爱。饭岛爱是其中的标杆人物，她还被李宗盛写进歌曲《最近比较烦》：“我梦见和饭岛爱一起晚餐，梦中的餐厅灯光太昏暗，我遍寻不着那蓝色的小药丸”。
2008年的平安夜，AV女优饭岛爱在东京的公寓离开了人世，她的死让很多中国男人陷入哀伤。有帖子写道：“如果没有日本的AV，中国性教育根本一片空白。而如果没有饭岛爱，AV历史又将何存？”
●网络时代技术砸烂枷锁，“启蒙”却空前低潮
进入互联网时代，普通人能更轻松地获得色情小说图片以及AV。日本的AV女优们成为了青年的性启蒙老师，她们住在无数电脑的隐藏文件夹里，在深夜抚慰了无数年轻躁动的心。
在现实中，从避孕套广告的张贴到各种性器具的展览，从香港三级片的流行到日本AV的大肆盗版，从璩美凤性爱视频疯狂下载，到围观木子美大胆的性爱日记，再到各种网络艳照门的窥私狂欢，以及换偶的争论，性从隐秘空间拓展到广阔的社会空间与虚拟空间，成为一个无处不在的存在。
技术的进步让“性启蒙”来得更加迅速和专业。以前下载一张几十K的图片要坐等一天的时间，宽带时代一部高清大片只需要短短几十秒；BBS上只言片语隐隐晦晦的暧昧字句，如今日本女优在网上变成了德艺双馨的老师，成为许多互联网公司的座上贵宾，人们对待性的态度越来越坦然。
这得益于观念的解放，性早已不再和生儿育女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更像是一种人生活的一部分。那些父辈们在谈起性启蒙时的神秘、羞涩、紧张、刺激、浪漫，变成了如今的心照不宣，坦然无畏以及无所谓。
今天仿佛已经不再需要启蒙，却又好像极度的渴望启蒙。技术进步砸烂了枷锁，但物质极大丰富，性“启蒙”来得如此容易的时代，人们却感受到了空前的空虚、孤独和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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