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轻人都有个错觉：仿佛当下的天顶第一人是充话费送的，不用一路翻山越岭。

当初孙猴子去跟玉皇大帝要求「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如来说猴子完全不知道，玉帝经历了多少：

自幼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你算他该多少年数，方能享受此无极大道？

乔丹 1982 年以大一新生之姿绝杀乔治城拿到全美大学冠军，但那会儿球探都还说他不会左手、不会跳投。

1984 年带美国大学生拿到奥运会冠军，拿了全美所有年度奖项，也不过探花进 NBA。

1985 年场均 28.2 分全季总得分 NBA 第一，场均 28+7+6+2+1，命中率 52%，也不过 NBA 二阵。

一阵是场均 18+6+13 的魔术师和 21+5+14 的刺客。

那会儿还不统计进阶数据，但现在我们看，那年进阶数据显示乔丹的 PER 已经是 NBA 第二仅次于伯德，BPM 是 NBA 第二仅次于伯德，OBPM 是 NBA 第一，说他与伯德、魔术师并列当时 NBA 最强进攻者一点问题都没有。但还是二阵去。

新人，不服憋着。

二年级因为脚骨重伤只出席 18 场。季后赛对联盟防守第一、常规赛 67 胜的凯尔特人，第一场 49 分，49 分后史上最卓越防守者之一丹尼斯·约翰逊盯着数据表发呆，对西奇汀说「还好迈克尔不会再来这么一场了」，结果第二场乔丹创记录的季后赛 63 分。伯德所谓「上帝穿了 23 号。」

三年级场均 37.1 分，做到类似勾当的只有过张伯伦和贝勒，开始浩浩荡荡的得分王旅程，从此开始在一切进阶数据上成为 NBA 之王。但大家挑剔他防守差。四年级拿到年度防守球员 + 常规赛 MVP+ 得分王，大家说他不会赢球。一直到 1990 年，他拿到连续第四个得分王，垄断年度一阵和防守阵容，媒体说他没有魔术师与伯德牛叉：只有个人表现，不能赢球。

到 1991 年他带领公牛打出 61 胜，东部决赛横扫连续三届东部冠军活塞，到总决赛了，对面湖人的米凯尔·汤普森——就是如今克雷他爹——说：

「迈克尔当然很强，但在球员中，魔术师与拉里（伯德）获得更多的欣赏与认同……」

很残忍是吧？

很遗憾，这就是 NBA。

1993 年，乔丹完成三连冠，打了十年，三个常规赛 MVP、三个总冠军、三个总决赛 MVP、七个得分王。商业领域更已经封神。

这时候魔术师认为乔丹已经是史上第一人了；多米尼克·威尔金斯觉得乔丹还差点事——这里好玩的是，同期跟乔丹差不多牛叉的魔术师对乔丹更认可，跟乔丹差一两阶的人类电影精华反而容易多嘴多舌。

1995 年乔丹复出。1996 年以 33 岁的年纪带首发平均年龄 32 岁的公牛打出当时历史记录的 72 胜，加上季后赛全季 100 战 87 胜夺冠。1997 年 69 胜蝉联冠军。1998 年带着皮彭缺阵半年的公牛拿到三连冠。

到此为止，十三个赛季——实际上打满了十一个赛季——五个常规赛 MVP 六个总冠军六个总决赛 MVP 十个得分王。外加 NCAA 的一个全美冠军和 FIBA 的两个奥运会冠军。

到此为止，一般就众望所归，公认他是天字第一人了。

讨论史上最伟大，一般各有标准。

但凡有点啥可以抠的，一定会被挑刺到死。

A 认为巅峰期高度更重要。B 认为奖项荣誉最重要。C 认为团队结果最重要。D 认为竞技水平更重要。E 认为场外影响力最重要。F 认为是传奇故事性最重要……

巅峰期高度。乔丹有两个三连冠，期间四个常规赛 MVP 六个总决赛 MVP。历史上也就拉塞尔的 1959-1966 的八连冠四 MVP 可以相比。其他如伯德的 1984-86 三连 MVP 加二冠、张伯伦的 1965-68 三连 MVP+ 巅峰的 1967 年、勒布朗的 2012-13 连续两年全包揽，都不错，但差一点。

团队结果。乔丹六冠，不如老凯尔特人诸位，也不如罗伯特·霍里这样吃百家饭的七冠。但以现代 NBA（一般以 1976 年 ABA 与 NBA 合并来算），独自统领六冠（六个总决赛 MVP）无人可比了。

竞技水平。十得分王。场均得分历史第一。季后赛场均得分历史第一。生涯 PER 历史第一。第一阵容和年度防守阵容一堆不提。当然，这点会有许多人念叨：拉塞尔防守更好、天勾的内线存在感更强、魔术师的组织更出色、伯德的无球与投篮更精绝、鲨鱼巅峰期的进攻统治力、勒布朗的全面影响力——好在大多数乱七八糟的高阶数据，无论数据模型怎么排，乔丹基本在历史前三。所以也不怕挑刺。

场外影响力就不提了。传奇故事性也不提了。这两点是他真正与天勾及拉塞尔们拉开差距的地方，太欺负巨人了：毕竟乔丹从一入行就被认为是最激动人心的球员。赢球与数据无法推广 NBA——伟大如乔治·麦肯那会儿，NBA 差点倒闭了——而是得凭壮丽的场面和故事。

最后，奖项荣誉。

乔丹五常六总合计十一个 MVP。

拉塞尔五个 MVP，吃亏在时代所以没有总决赛 MVP——这里多一句嘴，私人翻过的史料估计，依照数据和当时评价，十一个冠军里他大概能分到起码五到七个总决赛 MVP，其他则由海因索恩、哈弗里切克、萨姆·琼斯们瓜分了，嗯这是题外话。

天勾六常二总八个 MVP。

勒布朗四常三总七个 MVP。

魔术师三常三总六个 MVP。

伯德三常二总五个 MVP。

张伯伦四常一总五个 MVP。

邓肯二常三总五个 MVP。

鲨鱼一常三总四个 MVP。

摩西·马龙三常一总四个 MVP。

大梦一常二总三个 MVP。

科比一常二总三个 MVP。

等等等等，慢慢堆吧。

是的，到最后，许多东西都是附加的：论个人竞技，奥斯卡·罗伯逊和韦斯特是 1960 年代最高阶存在，但他们的地位高不过拉塞尔与张伯伦；论场外影响力与商业价值，J 博士可能是 NBA 历史前三，个人打球也不坏：一个常规赛 MVP 一个总冠军，加上 ABA 时期总得分超过三万，但排各种 NBA 历史榜单，没人会列他进前三。

张伯伦 1962 年就拿到场均 50 分 25 个篮板并且单场 100 分，但直到他在费城成为一个全面中锋并带队打出 68 胜 13 负夺冠后，才得到全联盟认可——1980 年代之前的 MVP 是球员投票选的，不是记者，所以那会儿的 MVP 能够体现球员们的认可度；张伯伦数据远在拉塞尔之上的，但球员们票选拉塞尔五个 MVP，张伯伦四个——其中三个还是在张伯伦数据不那么顶尖时。

不知您发现一个细节没？

一般美国媒体拿来放总统山的几位，乔丹、拉塞尔、天勾和近几年不停往上提的勒布朗，是合计 MVP 最多的四位。

到最后，个人竞技、场外影响力、商业价值这些都是其次。媒体的话语权会日益提升，但名宿们的意见也很重要。

到最后，还是拼奖项与荣誉，这才是硬通货。

如果日后有人可以超越乔丹五常六总合计十一个 MVP，那他就可能成为天下第一人。哪怕他那时候缺商业价值、数据不够顶尖、竞技水平也没多华丽，但大家还是会给他找各色理由。

反过来，没到那个地步前，任何商业吹捧，都没法弥补这点差距。

乔丹自己在 1988 年拿到第一个 MVP 和第一个年度防守球员后，已经成为当时 NBA 实际的第一人。但他还是要拿到第一个冠军来真正翻过魔术师与伯德，要拿到三个总冠军才被魔术师承认可以竞争史上第一，拿到六个总冠军和六个总决赛 MVP，才确定天下第一人。

这个位置从来不是人捧出来的，是自己一路披荆斩棘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