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地狱中的爱情，发生在《色，戒》里（多图）

图片：《色，戒》

电影《色戒》里易先生到底爱不爱王佳芝？

唐露，爱书籍，爱电影，爱时尚，爱生活

色戒：地狱中的爱情

文 / 唐露

（均为自己电影截图）

地狱中的爱情，在黑暗里，一切都是真的。

“麻将桌上白天也开着强光灯，洗牌的时候一只只钻戒光芒四射。”影片便是这样开始的。麻将对于女人来说是沉闷无聊的生活中的一点小娱乐，尤其是有钱的女人，除了逛街与麻将还有何消遣呢？在旧社会麻将应该称得上是一种社交工具吧？麻将桌上的女人们看似闲聊家常，实则彼此心照不宣地明争暗斗，女人天生爱炫耀爱比拼，麻将桌上更是炫耀的好地方，而钻石又是身份钱财与丈夫的疼惜自己的最好比拼之物。女人只要一见面便会相互比较，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也不例外，“她的钻戒有三克拉”、“她的钻戒光泽度比我的好”如此等等，女人之于钻戒就好像男人之于汽车，劳斯莱斯与兰博基尼孰好孰坏总可以比个不停。相互比较，似乎是一种人生乐趣。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麻将桌上的四个女人更是一出精彩绝伦之戏，最喜欢看她们的眼神互相瞟来瞟去，各自心怀鬼胎，每个微笑与眼神都暗藏心机。例如，易太太对马太太说，“你们老马该听听我的，接个管运输的，三天两头不在家，把你都放野了。”表面上是普通寻常的对话，但明白人都听得懂其中暗指马太太与易先生之间有一腿，她是想说，“你以为你在外面与我家易先生的事情我不知道吗？玩玩可以，但别玩野了。”马太太闻言立即否认，并说家中亲戚整日来求事，自己可没闲着。此时易太太意味深长地看了马太太一眼，一切岂能瞒得过易太太？她从头至就全部知情，但她不愿捅破。聪明女人便是如此，易先生虽在外诸多情人，但最后他总会回家，她终究是他的正妻。捅破有什么好的？乱世之际又有何人给她买钻戒给她钱花，吃好住好又有人陪她打麻将娱乐消遣，且不少人在麻将桌上送钱给她，她还要怎样？未必下一个男人会比易先生更好。世上有几个另女人称心如意的男人？有才华的男人未必有貌；英俊的男人未必有钱；有钱的男人又未必有权，有才有貌有钱又有权的男人，那一定有情人。所以聪明的易太太懂得如何抉择，只要自己过得不算太糟，有些事情不如守口如瓶，对双方都好。

又如麦太太（王佳芝）问易太太，“那现在屯什么好呢，易太太？”易太太便告知她说，“西药。上次的西药不是很快就卖掉了？”真的别小瞧女人，有时女人眼光之准确，心思之细腻，是男人望尘莫及的，假如王佳芝真是麦太太，她只需在麻将桌上故意输些小钱给易太太，便可做得一桩大买卖，如此划算之生意，何乐而不为？还有开头马太太便说梁先生升官了，因而梁太太与王佳芝说起还有没有丝袜，佳芝立马上下次给她再多带一点。男人越有权，女人便越“有权”。太太们的麻将看似不过是消遣玩物，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在她们的嬉笑怒骂之中便做成了呢？男人爱把公事在酒局上办成，而女人在家中的麻将桌上即可。

此时易先生登场，不苟言笑，始终阴着脸。印象最深刻的有一个细节，易先生坐车至家中大门，他一打开车门便一个箭步进入大门，而后快走进入家门，直至进入家里才稍稍放松些，进门之迅速已能很好的说明易先生作为一个汉奸的谨慎与恐惧心理，就算家门外有重兵把守，他依然不肯放松警惕，他时刻都有被暗杀的危险，因而他不得不比常人要谨慎百倍。

易先生来到牌桌前，王佳芝只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表面上依旧平静，内心却早已暗潮涌动，一时她竟忘了抓牌，这一举动梁太太尽收眼底。此时，易太太注意到马太太手中的钻戒，估摸着有三克拉，马太太说，“我这只好吗？我还嫌它样子老了，过时了呢。”说话之时望了一眼易先生，这句话值得推敲，她的这句话我揣测是对易先生说的，否则她不会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易先生说，言外之意大概是，“你嫌我我老了吗？”且说不定那只钻戒便是易先生买给她的。而此时易太太与易先生撒娇着说，“上次那只火油钻不肯买给我，现在值多少钱了？”易太太表面上是对易先生撒娇，实则是向她们众人示威，我是正室，我可以光明正大与丈夫撒娇恩爱，但你们都不可以。

在女人们讨论着去哪里吃饭之时，易先生却给了王佳芝一个眼色，示意她去别的地方约会。王佳芝心领神会，看了一眼时钟赶忙说，有别的约会要离开。这一场麻将戏已经差不多将人物关系全数交代。

镜头切至从前还是学生时期的佳芝与同学们，彼时因战事的缘故他们一同转移至香港念书。在车上女同学们互相谈笑间，佳芝却无意间看见了邝裕民，在一群“歪瓜裂枣”的男同学中，王力宏所扮演的邝裕民自然英俊逼人，而我早已说过一见钟情仅限于帅哥与美女，佳芝望着与众不同的邝裕民同学，就只那一眼，便爱上了，仿佛他穿着的普通白衬衫都发着耀眼的光。年轻时期的爱总是很简单，也许只是那日阳光正好，而她正好看见了他。

我是一个十分喜爱细节之人，有一个细节印象深刻，佳芝的父亲结婚了，她虽轻描淡写地对舍友说:“我爸爸结婚，我给他写封祝贺信。”但越是隐忍的情绪便越让人感到难过，她怎能不难过？她的父亲带了她弟弟去英国，但没有她的份；她的父亲与他人结婚了，但没有她的份；她的父亲、弟弟与新母亲重新组合了一个家庭，唯独没有她的份。于是她去了电影院，四周漆黑，大家互相看不见彼此，也没有人去关心你的喜怒哀乐，她坐在电影院中看着《寒夜琴挑》，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地表达情绪，她哭得肝肠寸断，纵使如此难过，她仍然竭力不哭声来，这个女孩子如此年轻，如此倔强，倔强之人注定吃的苦头比常人多。

佳芝与邝裕民第一次接触是邝裕民与她的好友聊话剧，世间事事难料，佳芝居然做了主角。待演完话剧，她与友人在细雨中手挽着手边走边唱《毕业歌》，“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我们今天是弦歌在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这首歌出自电影《桃李劫》的插曲，此时演唱再适合不过，他们是激情蓬勃的爱国青年，他们满腔热血想为国家做一些事情，而不仅仅是在话剧中。邝裕民决心刺杀易先生之时说，“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真是讽刺，这句话竟是汪精卫说的。

于是年轻气盛的五名抗日青年，天真的安排了一场戏。佳芝本不想参与，可因为友谊的力量，因为她的心上人低下了头说，“我不是想勉强大家。”她不愿她爱的人因她的迟疑与胆怯而感到不快，于是她答应了她愿意和大家一起。这或许是爱国之心得作祟，但在我看来更多的是爱情的力量。佳芝并不知道，她正一步一步地从人间走向地狱。

李安导演在这部戏中安排了不少麻将戏，最精彩的还是佳芝与易先生一起打麻将的那一场戏。易先生打七筒，王佳芝要吃，但易太太碰了去，过了一圈易先生又打七筒，佳芝上一圈已经说过要吃七筒，但凡稍会一些麻将的都知下家要什么牌如无必要当然扣着牌不打，毕竟谁愿意输钱呢？但易先生却故意打给王佳芝吃，这明显是在以七筒换“美人”呀，朱太太与易太太彼此心照不宣，佳芝明显一愣，但也必须吃了。此时场上四个人的气氛非常微妙，他们此前正谈论着给易先生找一个新裁缝，佳芝为了缓解气氛又利用机会说，“等易先生有空的时候，你给我打个电话吧。”边说边拿出纸笔欲抄写自己的号码，但易太太此时尴尬地说，“麦太太，我有你电话。”这一举动何等之明显，易太太岂会没有你麦太太的电话？没有又怎么约你前来呢？你不就是故意要让易先生知道你电话吗？但佳芝还是固执地将自己的电话写在了小本子上。

易太太此时心知肚明了，心想，“你这小骚货，竟敢当着我的面勾引我丈夫。”于是立马改口说过两天还有很多地方打折，去别家再看看。但王佳芝又犯蠢了，她竟然说，“易先生喜欢那种，是英国进口不打折的。”这句话一定刺激到了易太太，“你比我还了解我丈夫吗？他是你丈夫还是我丈夫？”易先生不置可否地说，“是吗？”心里肯定想，呀，这小女子肯定做了不少功课吧，主动送上来的鲜肉，不吃白不吃。

于是易先生趁着俯下身吃糕点悄悄将佳芝电话记下，此时佳芝意料之中地糊了。因着易先生的故意，麦太太今天终于不输钱了。易太太勉强一笑，“你今天倒手气好。”说着看了一看易先生，朱太太此时也怒了，直接将易先生的拍推倒看是否故意“乱打”，但易先生却满不在乎，我就是明目张胆地讨美人欢心了，你们又奈我何。但朱太太这一生气举动除了输钱的缘故，还有可能也是易先生的情人。面对曾经的情人，现如今如此明目张胆地与另外一个女人交好，岂能不气？简直气死！

既然有了佳芝的号码，又有找裁缝这个契机，约其出来相见一切顺理成章。易先生主动找王佳芝一起去裁缝店，趁着佳芝与换衣服之时，易先生问裁缝，“麦太太衣服平常都在这里做的吗？”他始终是警惕的，他这样的一个人不得不小心仔细，或许他对任何人都心存疑虑，裁缝的回答明显愣了一下，若她真是麦太太，若她真是经常来，回答之人定当毫无迟疑地肯定回答，但裁缝迟疑了。我想就是常人都察觉有异常，何况是他易先生？

之后他们去西餐厅吃饭，易先生对佳芝倒是诚实，直说不看电影是因不喜欢黑的地方，又说，选这家餐厅是因为这家菜难吃，但好在够隐秘。易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小心谨慎之人，但究其缘由不过是因为，他怕死。

此时镜头切至佳芝喝酒之时在杯子上留下的口红印，易先生看了一眼佳芝杯子上留下的红色的口红印，意味深长地说，“留心的话，没有什么是小事。”我想导演一方面想表达，佳芝对于易先生来说是诱惑的，年轻美丽的麦太太，而红色则代表着欲望之火；另一方面又想告诉我们易先生其实知道佳芝的身份。这细微的小事被易先生所发觉。佳芝虽演技不错，但终究是年轻，杯子上的口红印出卖了她，连我这等平民女子亦知在喝酒时将口红印留在杯子上是一种不礼貌的表现，而出入上流社会的麦太太会不知吗？女人在涂口红时喝酒如何不在杯子上留下痕迹，在麦太太所处的上流社会中是一种必须要学的礼仪吧，哪怕是真的不小心留下了痕迹，也该用手帕小心擦拭。但佳芝却全然不知已露出破绽。我以为，要让一个青涩的处世未深的普通大学生扮演成熟美丽的精致精明的贵妇人，无论其演技如何高超，无论她多聪颖，在许多平常的小细节之处总归会露陷，毕竟佳芝与这些贵妇所处的背景与所成长的经历均不相同，许多事情是骗不了人的，何况是骗事事小心、时时谨慎的易先生。他只一眼便洞悉一切，所以他立即问佳芝关于麦先生的事情。佳芝倒是聪明也立刻说，“你要是对小麦那么感兴趣，那下次吃饭我带他一起过来。”

其实易先生此时已知佳芝不是麦太太，但为何不识破且还与佳芝纠缠，我想就是因为佳芝的美丽与年轻，佳芝那时多年轻，易先生自己也说了，“这样轻松的说话，对我来说真是很难得。”他还说，“你和别人不太一样，你不害怕。是不是这样？”是的，佳芝不害怕，初生牛犊不怕虎，正因她的年轻无畏所以她不怕，易先生阅女人无数，他的身份注定会使人心生畏惧，但佳芝不怕，因而对易先生来说她是与众不同的。易先生其实想要的不过是一份新鲜感，哪怕这个女人有些危险，他也要与她游戏一场，此时易先生一定不知道情场老手的他有一日也会陷进去，与她一同走入地狱，万劫不复。

事情已至如此地步，佳芝他们以为已成功一半，岂能半途而废？但再做下去便只有一条路 -- 色诱。那晚，他们让没有性经验的佳芝和梁润生做那事，她是气愤的，她怎能不气愤？他们早已背着她商量好，甚至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而她只能任其摆布，就好像他们背叛了王佳芝。与梁润生做那事，像一个妓女一般。忽然想起之前有一个镜头，他们与曹德禧见面的那个晚上，他们在谈话，王佳芝看了一眼楼上的妓女，若有所思，就好像冥冥之中那个妓女就是她的命运。

佳芝喜欢过邝裕民，正是因对他的喜欢所以愿意帮助他，因为喜欢所以千辛万苦只为换取对方的一个微笑。但就是这一晚佳芝对他失望了，他竟然愿意让她与别的男人睡觉，为了他所谓的“革命”，他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这就是他的目的吗？她终于不再喜欢他，心里再也没有邝裕民这个人。佳芝的第一次是与梁润生一起做的。她开始有些紧张与羞怯，而后是突如其来的疼痛与隐忍，到最后的恍然大悟与无奈，带着一丝丝羞辱与愤怒，汤唯表现的很好，细微的表情处理也很到位。电影里王佳芝与梁润生的“生理课”有两场，有一个镜头是王佳芝赤裸身体独自走到窗前叹了一口气，她的背影显得如此凄凉绝望，谁能懂？女人的第一次就像是她生命中最宝贵最独一无二的礼物，这礼物只有一份，一旦送出便再也没有第二个，所以大多数女人总是想要献给最心爱的男人。但佳芝的第一次呢？就这样被队友出卖，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献给了一个“嫖客”。她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但她不再是以前的王佳芝。

张爱玲的小说中写的是折磨了佳芝两个星期之后易太太才打来电话。终于等到电话响了，她欢喜地去接电话，却是易太太辞行的电话，所有的努力与牺牲都成了无用功。她绝望与无助极了，她觉得自己与别人不一样了，其他的同学也不敢面对她，佳芝也不再看他们了。终究是自己傻，她说。这一场游戏就这样草草结束，所有人都和原先一样，唯独她不一样了。最后几个男生杀了曹德禧，四个男生都捅了曹德禧几刀，就好像是将这些日子的怨恨都发泄出去。所有的人都付出了代价，所有人。仿佛就是这一夜，他们都长大了。

三年后。不过几年光景，佳芝却变得没有了生气，苍白而死气沉沉。她经历了献身、演戏与杀人，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虽然不苟言笑但却青春简单的王佳芝了。佳芝去领米，那些平民冰冷木讷的面庞，就像她一样，这个世界已变成这样了吗？佳芝的舅妈不是一个好人，她卖掉了父亲留给佳芝的房子，但答应给佳芝念完书。而念完书之后呢，大概就不会再管佳芝的死活了吧，我在她舅妈的眼中只看见金钱对她的吸引力，而没有看见一丝亲情。

虽然一切都变了，但喜欢看电影的佳芝却没有变，可以看出她生活并不富裕，但她还是将手中唯一的钱去买了电影票，她去看《断肠记》，可惜看至一半便被新闻宣传片所打断，却遇见了她的老同学，但佳芝没看见她。邝裕民来找佳芝，并提出让佳芝继续那一年的计划，但这一次少了单纯与无知，多了老吴等专业团队人员。佳芝这几年过得实在混沌，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一个目的，好像只是机械的活着而已，她一无所有，便答应了老吴。一开始老吴就告诉她最可怕的结果，给了她一颗药丸，告诉她吃下这颗药丸便会死的非常快，不会有任何痛苦。面对老吴的严肃教训，倔强地她说，“我能做到”。一旦上路，就不能再回头了。做这件事的结果，要么事情成功，易先生死，要么失败，自己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当她迈出了这步路，便第二次迈入地狱之中，但这一次没有回头路。

再见到易先生，佳芝温柔地问他，“很忙吧，你瘦了很多。”我想不仅是易先生，就算是我也能察觉出麦太太不一样了，从前的她虽然同样是艳丽的妆容与衣裳，但说话做事都透着小女生的天真与简单，聪明是聪明，不过都是些小聪明，就像是小女孩假扮小女人，外表装的再妩媚，但骨子里的青涩劲却因没有经验而一眼便可看出。但三年后再见，佳芝就像是脱胎换骨，她沉淀了下来，变得温柔与成熟，眉眼间已没有了当初青涩稚嫩的模样，像是一位真正历经沧桑的女人，我觉得这种女人味非常吸引人。所以当佳芝问他喜欢什么时，他说，“人来就好”。是的，其他不必，你来了就好。

张爱玲写“事实是，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个热水澡，把积郁都冲掉了，因为一切都有了个目的。”而李安将这个部分细腻的刻画出来了。虽说众多人表示色情尺度大，但是我觉得其实这三场床戏恰恰将她与易先生的感情步步推进的重要情节，甚至说是这部电影的灵魂也不为过。

第一场床戏，易先生在佳芝解丝袜之时忽然暴力地将她推入墙上，而后是将她的旗袍扯开，我想易先生一定是误将佳芝解丝袜的动作当成拔枪的动作，生性风流的他一定被色诱过，所以他不得不谨慎，老吴也说过之前派了两个女特务均被杀害。起先是用皮带抽佳芝，而后将其手也一同绑住，易先生的暴力入侵显然不带一丝感情。他只是猜测与试探罢了。这一场虐爱显然是易先生胜利了，可最后佳芝的一个面部特写，她的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其实这场战真正的胜利者是她。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她离成功又进了一步，她笑，你终于入局了。

第二场床戏之前，佳芝对易先生说，“你相不相信，我恨你。”就是这句话，他们的关系已经不仅是任务与身体的关系了。之前佳芝只是在做戏，但她此时居然说她恨他，没有爱又何来恨？她开始抱怨他说离开就离开，一句话也没有，就像是恋爱中的女人。而易先生也知道她和三年前不一样了，她已经爱上了他。易先生也将头埋在佳芝的胸前说，“我说我相信，我已经很久不相信任何人说的话。”从这句话里其实可以看出一个汉奸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身边一定要有人保护，一定要阴着脸走路，害怕一切黑的地方，唯一的发泄便只有做爱……很多次易先生按住佳芝的头，他其实是恐惧与不安的，他的心中有太多的苦涩与无处发泄的情绪。大汗淋漓过后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我想，易先生心中的防备已经松懈了吧，而佳芝也渐渐模糊了自己的使命。他们在地狱中紧紧相拥，只有彼此的温度相溶才有一丝活着的真实。

在影院里，邝裕民对王佳芝说，“我不会让你受伤害，我不会允许你受伤害。”真是讽刺，带她卷入这场风波的是你，默许她与梁润生做那事的也是你，现在你来说不让她受伤害？伤痕累累的她究竟是谁害的？我想佳芝亦清楚邝裕民是爱她的，三年前或许可以，但如今他并不是她想要的，她真正想要的爱的都是易先生。自小缺乏爱的王佳芝是那种别人对她一份好，她便还人家十分好的那种人。她原先渴望邝裕民能够爱她，但他没有，现在她看清楚了，能够给她爱的只有易先生。她爱他，但她不能够。她知道她不该爱上这个男人，她不能将民族大义弃之一旁。她心中的痛苦与挣扎大概无人能知。

在书房与车上，易先生两次对佳芝说起重庆情报站与特务份子之事。我想他隐约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所以他故意试探佳芝，他还在怀疑她，他知道她绝不是麦太太，但他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从不过问他工作之事，也就排除了偷情报的特务，但她故意接近他勾引他，她绝非善类。看似易先生杀人如麻，但心里比谁都怕。

第三场床戏，佳芝用枕头蒙住易先生的眼睛。易先生并没有反抗，他其实很害怕，内心非常惶恐，他黑怕黑暗，害怕一切未知的事物。这一场戏是他们感情的升华，他们冲破了一切防御线。佳芝说，他比谁都懂戏假情真这件事，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自己是活着的，只有在黑暗中，他知道这一切是真的。最后王佳芝哭了，因为痛，也因为爱。其实佳芝完全可以用枕头捂死他，她也看见了在床边上的那一把枪，但她都没有这样做，她说“他不仅想往我的身体里钻，还像一条蛇一样往我心里钻，愈钻愈深。” 而易先生经过多次试探与身体的交融也终于对王佳芝卸下盔甲，他知道，王佳芝不会害他。他们两人都不停地往对方心里钻，愈钻愈疼，愈钻愈深。

片中的三场床戏没有一场会让人热血沸腾，相反，我感到非常压抑非常难过。全影片两个半小时，而这几场床戏不过十几分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但是我认为它们是必不可少的，对人物的塑造，情节的饱满度占很重要的部分。我们不要去谈论他们全裸出境，他们是真做假做，我认为这对演员不公平，更对这部优秀的艺术作品不公平。

演员都非常出色与尽责。据说这十几分钟的床戏，他们拍了七天七夜。梁朝伟曾说，就算是个职业演员，脱衣服的那一刻还是很痛苦的。况且李安导演更是要求极其严格的导演。梁朝伟演的易先生惟妙惟肖，他的眼神时刻保持警惕与不安，内心的恐惧与不安表现的淋漓尽致。我只能说他演活了易先生。汤唯对细节的表现非常成功，青春无知的大学生与成熟美艳的少妇之间成功的转换，内心的绝望与凄楚。

在日本艺妓馆里，佳芝唱起了《天涯歌女》。我竟有想哭的冲动。心中良久徘徊着她凄凉的歌声，“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哎呀哎哎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家山呀北望，泪呀泪沾襟，小妹妹想郎直到今，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哎呀哎哎呀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人生呀，谁不，惜呀惜青春，小妹妹似线郎似针，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哎呀哎哎呀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易先生的眼泪以及他紧握着佳芝的手，似乎已经能够说明，易先生与佳芝的无奈，这地狱之中的爱情，若再次相逢，希望是在美好的人间里。

易先生神秘兮兮地让佳芝将一份信交给某人，老吴等众人却以为是何等大事，可结果却是易先生送给佳芝的一份浪漫惊喜。佳芝从小便缺爱，所以她比常人更加渴望有人爱她，易先生让她感觉到被爱的滋味，我想换做是任何一个女子，都会被易先生感动，感动的并非价值连城的礼物，而是他有送礼的这份心意。物有价，情无价。

之前并不明白为何佳芝要在咖啡馆里播那么多次电话，看了小说才知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至关重大，凡事都必须小心，处处细节都必须万无一失，若有一点漏洞便没法生还。影片至末尾佳芝的口红印又出现了，这其实是最大的破绽，本片口红印出现过好几次，但最后的这个口红印着实让人为王佳芝感到悲哀，她直到死也不知道易先生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怎能不让人悲哀？

在易先生与佳芝去珠宝店取戒指之时，佳芝看着这厚重的礼物，心里无限感动，她满含热泪地看着易先生，四目相对，恍惚间，她相信他爱她。在内心巨大的挣扎中，她叫他快走。他走了，逃走之迅速，甚至最后跳上车那一幕实在令人咋舌。佳芝一点也不后悔，这世上女子对待爱情大多相同，不论那个男子如何，女人哪怕一瞬间爱上，也常有些奋不顾身的味道。张爱玲的小说中所写，“这个人是真爱我的，她突然想，心下轰然一声，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