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蛳粉都北漂了,你还有什么理由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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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幕下的五道口繁华依旧,没有霾的北京夜晚你可以看见久违的点点繁星。每一个在北京奔波的人都有一种面无表情的行走习惯,好像没有灵魂的细胞。我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耸了耸肩好让破旧的背包压得实在一些。抬头看见了“水平有限”,好像让什么东西牵绊住了下半身,思量片刻缓缓地走下地下室。

“麻烦给我来一份知春里套餐。”

“对不起,先生。今天的最后一份知春里套餐刚卖完了,您换一款别的吧。”

“真巧,还是没有。”我嘀咕着

“您说什么,先生?”

“没事,随便来一份吧,特辣的。”

“好的,您稍等取餐。”

五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坐城际过来北京。或许是因为这边的朋友都没有利益交集,吃喝玩乐从来没负担,也不必怕酒后失态造成什么不可预想的严重后果。大飞是我早年间的一个学生,毕业后父母托家里的关系在北京给儿子谋了一份还算不错的职业——在电台做编辑。大飞是个热情开朗的东北男孩,没到半年就认识了一大票朋友。我坐在鼓楼附近的一家烧烤摊,翘着二郎腿抽烟。半小时后,大飞带着一姑娘过来了。

“澄哥,等半天了吧?我今天临下班让领导叫住说明天让我去交管局报路况就来晚了,不好意思哈。那个,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来的同事李迪。李迪,这是我大学老师,也是我哥。张小澄张老师。”

李迪一点也没有显出局促:“张老师好!”

“你好你好!快坐吧。吃点啥?”

整个晚上,大飞都在眉飞色舞地说他在北京的奇闻趣事,以及台里那些女主播和领导的情色八卦。我心说你当着新同事的面儿就这么黑领导,还混不混了?酒过三巡,大飞习惯性地去放水,李迪在我对面熟练地的点上一根烟。

“这烟可够烈的,抽得惯吗?”

“大学失恋后就开始抽,早没感觉了。”李迪轻轻弹了弹烟灰,“张老师教哪门课的?”

“别叫张老师了,你又不是我学生。我教录音编导的,课不多。”

“你自己录节目吗?喜欢听什么类型的节目?”

“你听说过《千里共良宵》吗?”

“您也听那节目?我可喜欢了!以前大学的时候,每天晚上都开着收音机睡觉,同屋的姐们儿都听。”

“我听你口音不是北方人吧?”

“您好耳力!我是在北方奋斗的南方姑娘,不过是长了一张北方姑娘的脸罢了。”

“来,初次见面,干一杯。”

半杯冰镇燕京下肚,大飞放水归来。这小子身体就是好,连膀胱的容量都比常人大出一截。面色潮红的大飞其实不太能喝,只走肾从来不走心。

“澄哥,你到底啥时候结婚?从你带我们一年级专业课的时候就吵吵着结婚,怎么又没信儿了?”

“没碰到合适的呗。”

“去年跟咱吃饭的那个姐姐呢?又散了?”

我有点尴尬,说我谈恋爱就跟宫寒体质女人一样,怀不住总掉行了吧?

大飞放肆地笑起来,“哈哈,要不你辞了来北京得了,这儿姑娘多的是!要不你看李迪怎么样?这姑娘也单身!”

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怎么,我脸一下红了。“别胡说八道,我都多大岁数了!”

李迪这时候不经意的插了一句:“您多大岁数了?”脸上泛着狡黠的笑容,闪闪发光的是会说话的桃花眼。

“我……到10月底就满三十了。”

“那不正当年吗?那您教大飞的时候够年轻的。”

“……我本科毕业就留校了,大飞是我第一届学生,我俩差不了四五岁。”

饭局过后,大飞问我要不要去他那住,李迪独自拦下一辆车消失在树影婆娑的鼓楼东大街。大飞在出租车上跟司机说了一声:“师傅,团结湖。谢谢!”说罢玩起了手机。我转头望向窗外,注目着我熟悉又陌生的街景。突然,手机响了一下,打开微信一看是大飞发来一个名片,头像很眼熟。

“你给我发李迪微信干嘛?”

“你说呢?自己把握机会,我觉得她在北京呆不长。你一晚上都没怎么搭理我,看李迪都没怎么错眼珠儿,你以为我真看不出来?!哈哈哈!”

我一边假模假式地骂道:“你小子!”一边轻轻地点下“添加到通讯录”,然后问大飞:“你说有戏吗?”

“事在人为!”

2

第二天一早,大飞起床去了交管局。我半个身体探出被窝,睡眼惺忪地拿起手机,李迪已经接受了好友邀请,还给我发了一条微信:“认识张老师很高兴啊,哪天有空一起吃饭。”

我给他回了一条:“我今天就有空。”等回复的时候,又转头睡过去。

日近中午,我才彻底醒盹。手机上有了一条新消息:”行啊,中午12点五道口‘水平有限’,陪我吃螺蛳粉去,我离开广西主要靠吃这口来想念那些轻飘飘的旧时光了。“

我看了一眼时间,都特么十一点二十了!我还在团结湖!洗了个澡匆匆夺门而出去赴李姑娘的约。

地铁转公交,终于在网易大厦斜对面找到了这家店。李迪穿着一个牛仔短裤和一个白T,脚上踏着一双人字拖。

”姑娘,你穿得够简约的啊?“

”呦,张老师!迟到了还这么得瑟呢?本来我想请客的,现在我反悔了!“说完踩灭手里的烟。

”麻烦您,两份知春里套餐。“

服务员小姐礼貌地说:”对不起,小姐。今天的知春里套餐卖完了,您换个别的吧。“

”……那就来两份普通的吧。张老师,你吃得了特辣的吗?“

”我还是来个微辣的吧。最近肠胃不太舒服。“

”一个微辣,一个特辣。谢谢!“

我们俩并排坐在中间的O型桌,李迪忽然问我:”张老师,以前吃过螺蛳粉吗?“

”总听别人说好吃,还真是第一次。不过这玩意儿怎么有股馊馊的味道?我喜欢吃卤煮,估计差不多吧。“

”差飞了好吧!“两碗螺蛳粉端上桌,我刚要下筷子。李迪拦着我”你等会,把这碗小料倒进去。“

李迪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道:”和我在广西吃的还是差了一截,凑合吧……凑合吧。“

”怎么想起要来北京工作?“

李迪微翘眼皮看了我一眼,低头继续吃,并没有理会我。我觉得可能问题有点唐突了,继续自顾自地艰难下咽。

”螺蛳粉都北漂了,你还有什么理由放弃?“

我说你说什么?李迪说你看服务台下面的那句广告语,应该是个不错的文案写的。原来李迪大学的男朋友年长她三届,毕业后回到北京。李迪当时就下定决心毕业也要过来,反正有爱人的地方就是家,管它南方北方。待到李迪毕业提着一个行李箱到北京站的时候,男朋友并没有来接她,他已经结婚了。李迪想不通,一直想不通。她说:”我本来以为我有勇气北漂过来,就不会轻言放弃,但是是他放弃我了,我只好放手。要不你说我能怎么办呢?“

李迪拿出手机,插上耳机。”我最近在听一个网络电台,有一期广播剧叫作《爱人在杭州》,故事虽然短促平淡,不过男播的声音真心好听,特别像我前男友的声音,你听听看?“

我心里一美,拿过来假装陶醉地听着自己录得段落。

”你不觉得这声音跟我声音很像吗?“我坏笑着问她。

”是有一点,你们这种声音不错的老男人怎么总是长得差强人意啊?“李迪又狡黠地笑起来。

我缓缓扎下耳机,”嗯,这就是我录的,就不听了吧。“

”你不是在骗我吧?你艺名叫离客?“

”白色的高铁不知疲倦地一直往南方开,有一种奋不顾身的心情。说实在的,自从车厢不再是绿皮,车轮与铁轨的摩擦不再于耳边轮回,窗外的风景不再徐徐飞过,火车也就没以前那么浪漫而充满诗意了。“

”我去,真的是你!“

”嘘……低调低调啊。“

”你怎么都会背了?“

”这就是我写的,你没发觉男主人公叫‘张小城’吗?“

李迪从那一刻起下巴就好像一直掉在地上拾不起来,追问我这故事是不是亲身经历。我说,都过去了,这个岁数不能冲动了。

3

我从北京回家之后,一直和李迪保持着微信联系。没事翻翻她的朋友圈,看她的碎碎念和自拍,还有分享的电台节目。偶尔会打电话,她的问题总是离不开我写的或者录的东西,比如她会问《鼓楼东大街的如风往事》里的女主角是谁,你们有没有睡过之类的。

“电影频道正在演《甜蜜蜜》!”李迪突然在电话那头兴奋起来。

“你不觉得这片有点抄袭《当哈利遇上莎莉》吗?”

“那你说,男女之间有单纯的友谊吗?”

“有吧,我最好的几个朋友里面一直有姑娘啊。”

“得了吧!三男三女,其中有两个男生追过一个女生,另外两个女生上学时喜欢你,你当你们是《老友记》呢?”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上次喝多了跟我说过。”

“……”我估计上次在北京还是喝多了,要不怎么说了这么多。

“我们算朋友吗?”

“上完床,还能算吗?”

“要不我去你那吧,好找工作吗?”

“你想好了吗?”

“我现在不太敢了,你要是再不相亲,我就勉为其难去解救你吧。”李迪咯咯地笑道。

4

一段时间以来,我都没有搞清楚我和李迪之间的关系,两个人也都心照不宣地从不提起。我只是还像往常一样,没事坐两个小时火车去北京和李迪一起吃饭、看电影、泡咖啡馆。李迪从大飞工作的地方辞职到一家美食杂志做编辑,没事带着我到处去胡吃海塞。就是每次都吃不饱,最后总要到五道口再补上一顿螺蛳粉,她依然是特辣,我还是那怂巴巴的微辣。

我要赶周日晚上的火车回家,她还在对面吃得慢条斯理。

“我买的晚上8:45的票,再不上地铁我就回不去了,明天还有课呢。要不你别送我了,我先走?”

李迪放下手中的螺蛳粉,开始穿衣服,一言不发起身走在前面。

抢地铁的时候,我一把拉起李迪的手,那支像柳树枝一样冰凉而漂亮的手。四号线实在太挤了,我抓住车厢里上方的拉手,她被挤得只能抓着我的上衣,像八音盒上的木偶在一个平方的狭小空间里飘摇。

开车回住处的路上,我开大了汽车的音响。“周一的清晨还下着雨,我到外地去看你。那一年我三十一,那年你二十一。”

“你才21呢!老娘都快27了!你别唱了行吗?真难听!你把音响再开大点,我要听秦昊唱!”

我把车窗摇下来,让醉人的春风吹进来,看快速路上灯笼火把照如白昼,狠狠地把油门踩了下去。

“最后,我们没有在一起,没有在一起。好在我们已反复练习,习惯了分离。”

行将结束的时候,我们还是对着耳机话筒一起唱了起来。

5

“你看,这套卧房四件套才一万二!”刘李婷惊艳地说。

“你要喜欢,咱就买。”

“老公最好了,以后咱们就在这实木大床上生猴子!”说吧,她开心地挽住我的胳膊。

“说啥呢……”

刘李婷是我的未婚妻,河北姑娘,人长得小巧可爱,两只大眼睛泛着光芒。她喜欢自己设计和打造自己的生活,家装家具都有自己的主见,置家这件事我基本不用操心。

只是,她从来不听我的节目,也不看我写的东西。还有,她只吃特辣的麻辣香锅,从来不吃特辣的螺蛳粉。

一天的逛街狂潮平息,我把刘李婷送回家,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公寓。逛街这事的确是女人们的专长,女人们在将要结婚前那一点点小恐惧,最后都能让狂热的消费顺利治愈。

洗完澡,我瘫软在床上。手机响了起来,李迪的号码。

“张老师好。”李迪的声音有点错乱,环境音里还隐约听到一个女生的抽泣声。

“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

“嗯,我在西安出差呢。同事姐们喝多了,跟男朋友哭着吵架呢。”

“你是不是也喝多了?”

“我?我……我……我没有啊,呵呵呵呵。”

“还没有?都傻笑了!你喝点热水别洗澡。”

“张小澄,我想你。”要知道这么坚强隐忍的李迪从来没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所以她肯定是喝多了。我猛地一下坐起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张小澄,你喜欢过我吗?你知道我当初差点就去了你那吗?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来北京,好不容易忘了那个人,又阴差阳错认识了你。我他妈……我他妈整整一年时间,都在听你的节目睡觉,就好像你在我耳边跟我说话。”

“我以为,我只会为那个人犯一次傻。他从来不会陪我吃螺蛳粉,觉得骚臭难闻。我到北京吃螺蛳粉就是为了记住以前的事。还记得‘水平有限’店里那句话吗?连螺蛳粉都北漂了,你还有什么理由放弃?然后呢?我要去你那边,你什么都没说。”李迪碎碎念叨着,“你要结婚了是吧?”

“嗯,年底。”

“你爱她吗?”

我坐在电话这头点上烟,仿佛突然失去了知觉,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像被回忆拉进了一个旋涡状的黑洞,什么也抓不住,只是一味地在往下坠,一言不发。

空气凝固了整整一分钟,“我有点头疼,我睡觉了。挂吧。”

忙音过后,我拿着手机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缓缓地睁开眼模糊地看着窗外的路灯。

6

2014年的冬天,夜幕下的五道口繁华依旧,没有霾的北京夜晚你可以看见久违的点点繁星。每一个在北京奔波的人都有一种面无表情的行走习惯,好像没有灵魂的细胞。我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耸了耸肩好让破旧的背包压得实在一些。抬头看见了“水平有限”,好像让什么东西牵绊住了下半身,思量片刻缓缓地走下地下室。

离婚之后,我选择了辞职来北京。大飞已经回家结婚了,北京再也没有可以亲近的朋友,独留我一个在五道口繁华落寞下的背影。好久没有吃螺蛳粉了,我今天想尝试一次知春里套餐。

“麻烦给我来一份知春里套餐。”

“对不起,先生。今天的最后一份知春里套餐刚卖完了,您换一款别的吧。”

“真巧,还是没有。”我嘀咕着。

“您说什么,先生?”

“没事,随便来一份吧,特辣的。”

“好的,您稍等取餐。”

“我刚买的最后一份,要不你跟我吃一份?”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眼前是成熟大方的李迪。脸上依然泛着狡黠的笑容,闪闪发光的是会说话的桃花眼。

我吃下第一口特辣的知春里套餐,不知道是因为辣还是其他原因,眼泪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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