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地图炮”——不以南人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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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炮”是一个网络用语,主要来形容一些人有地域偏见,比如大城市排外或者“南北之争”。中国历史上的“南北之争”是个大问题。中国最早的成熟政权目前由考古学表明大概形成于商代早期(夏代是有很大争议的),其后主要都是在中原地区不断继承的王权。基本上中原王权的很多内容都是以北方为主的,包括我们的文字,其实也都是中原王朝所传下来的正体字。大概一直要到北宋以后,南方人才开始基本进入中原王权的核心领域,当然,到了南宋偏安时期则非常明显。但是在北宋时候,因为南方人开始进入王权的核心,所以会有很多北方人对此的抵触,这在宋代的笔记小说之中可以见到不少,尤其是“不以南人为相”这样的事。以下就分享一点宋朝朝廷内部关于歧视南方人的段子。

邵氏见闻录》中曾提到这样一句话:“祖宗开国所用将相皆北人,太祖刻石禁中,曰‘后世子孙无用南士作相,内臣主兵。”相传,宋太祖建国以后,在太庙寝殿的夹室中,置一碑文,称为“誓碑”。以后若有新皇帝即位,才重开此室,让新皇帝阅读碑上的文字,并要求他们必须严守这一“祖宗之法”,比如著名的永“不杀士大夫”。这一“誓碑”到底存在与否,历史学界较有争论。但是有一点值得注意,就是不管这个“誓碑”是否存在,似乎在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提到“不以南人为相”这样的事情,而主要是保护柴周皇室、不加田赋、不杀士大夫之类的表达。而《邵氏见闻录》中的这段话应该是附会的誓碑,看它附会的内容其实很有意思,因为它声称这些内容来源于“誓碑”,是表明它的来源是权威的,不容质疑的。而它所想表达的主要内容则是说太祖开国所用过的重要大将和官员都是北方人,并且,太祖要求后代的子孙不要起用南方人做大官。

再来看仁宗和真宗朝的寇准,他曾经两度入相,不过他是北方人(陕西),并且很鄙视南方人。《续资治通鉴长编》里面说有次真宗朝考试,有两位叫萧贯(来自江西)和蔡齐(来自山东)都非常优秀,但在真宗皇帝要择选谁为状元第一的时候,寇准对皇帝说:“南方下国人,不宜冠多士!”,这里直接赤裸裸的把南方人划为下等,于是真宗最后定蔡齐为状元。在宋代的另一个材料《嘉佑杂志》里同样记载了这一故事,不过这个材料最后多了一句话,是说寇准之后对自己的好友同僚们曰“又与中原夺得一状元!”,即是他又帮助北方人拿到了状元。

南宋前期作的《东都事略》也同样记载了真宗之时的另一个有趣故事。故事说宋真宗最早想起用王钦若(后来的确为相)为相时候,时任宰相王旦就很不同意,对真宗皇帝说:“祖宗朝未尝有南人当国!”就是说,从宋朝建国以来,还从未有南方人能出任国之重臣这样的事情。当然,王旦是河北人。后来他们两人曾有一段时间都同时为相。

再往后还有一个更有趣之事,因为故事的主角正好是新党领袖王安石和旧党领袖司马光,前者是江西人,后者是山西人。《宋九朝编年备要》曾经记载说神宗想提拔来自福建的陈升之为相,问司马光意见怎样,司马光回答说:“闽人狡险,楚人轻易。今二相皆闽人,二参政皆楚人,必将援引乡党之士,充塞朝廷,天下风俗,何以更得淳厚。”亦即司马光认为现在的朝廷中两位宰相都是福建人,两位参知政事(其中之一就是王安石)都是楚人,而福建人往往都很狡猾,楚人太轻浮(湖北、湖南、江西等地)。这些人当大官以后,都要援引帮助自己的同乡入朝为官,充塞朝廷,长此以往,天下之风俗还能淳厚吗?后来司马光也曾批评王安石,说他“拗强似德州,心术似福州”,亦即指王安石的心计就和福州人一样阴险。另外,需要提一句的时候,宋代往往认为“闽蜀同风”,就是说四川人和福建人的人情风俗很相似,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指心计。

不再引更多材料。以上这些故事我相信有相当一部分是真的,就算有些材料是建构的,也能反映建构者本人(北人)对“南人”的鄙夷。不过第一则材料应该是有问题的,因为它要讲的事情太重要了,宋代是一个谨守“祖宗法度”的王朝,如果真的“誓碑”有这样的内容,应该不会只有邵氏见到。需要注意的是,它的记录者邵伯温是不大喜欢“变法者”如南方人王安石的。宋代的很多笔记都是士大夫所作,所以使用起来是要格外小心的,因为多数笔记是南宋人写的,而南宋人因为恼恨北宋朝廷的灭亡,徽、钦二帝北狩,所以他们对徽宗时期的朝政多有诋毁,尤其是对蔡京的意见很大,将他视为北宋亡国第一罪臣。而蔡京又是王安石一派的,他的弟弟是王安石的女婿,他也是坚定的改革派。同时,南宋以后新法党几乎失势,于是很多朝臣都将最终矛头指向了王安石,说他的变法祸国殃民。成书于南宋末的《大宋宣和遗事》里面就是说神宗时候有一个南方人要来毁坏国家了,其实说的就是王安石。

总体上的确可以看出,北宋时候的朝廷中,的确存在北方人对南方人的一种政治鄙夷。但为什么,则牵涉的问题太过复杂,不是我的知识水准所能讨论(因为大概要牵涉到南北方历史上的士族、经济史、科举等很多方面)。不过到南宋以后,整个国家的重心几乎都南移了,不论是经济还是政治重心,比如在明代,南方宰相能占到全国的三分之二。

再补充几个有趣的数字。南方是很出才子的,《全宋词》里面所收录的那些词人,在北宋时候,北人有65位,南人135人;在南宋时候,北人90人,而南人则要达到480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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