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营不只有犹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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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特豪森集中营之于奥地利,大概如南京大屠杀纪念馆之于中国。上周五的匆匆参观,有几点更新了我的认识,简单记录一下。

1938年到1945年的7年时间内,先后有199,404人囚禁在此。这里并不只关押犹太人,还有来自德国的普通囚犯,来自奥地利、匈牙利、荷兰、意大利、西班牙、捷克、法国、比利时、希腊、卢森堡等多国政治犯,以及大量苏联和波兰的战俘。119,000人死于恶劣环境、营养不良、过度劳累和故意谋杀,死亡人数最多的是苏联和波兰战俘,犹太人约占死亡总人数的1/3。[1]

为什么我对集中营的印象总是与犹太人联系在一起?因为我接触到的媒介文本都是关于集中营里的犹太人。迄今看过两部关于集中营的电影,《辛德勒的名单》和《美丽人生》,都是在讲犹太人。在网上搜到了十大集中营电影榜单,大概可以代表我们能够接触到的有关集中营的电影叙事。这十部电影中,有六部电影关于犹太人,其他四部分别关于美国、英国和日本。二战的其他交战国去哪里了呢?为什么没有电影谈集中营里的其他国家和民族的遇难者?

S跟我推荐了《卡廷惨案》,还没有时间看。看了简介,这是一部站在波兰立场谈集中营的电影,记录了1940年苏联对波兰人的大规模屠杀,近2万波兰人在这场灾难中丧生,这些人都是波兰的知识分子精英阶层,把他们赶尽杀绝,可以最有效地杜绝波兰的反抗。更无耻的是,苏联事后还将这场屠杀赖给了纳粹德国。直到苏联解体,卡廷大屠杀的历史档案才被公布。这段史实得以被讲述,也跟后冷战的历史语境有关。

和S讨论,她认为犹太人成为电影主角,主要是因为犹太财团很富有。电影作为最烧钱的全球性大众媒介,只有强大的经济实力才能支撑。犹太财团可以投资拍摄电影,出版书籍,游说美国国会影响政策制定,成为二战受难者群体中嗓门最大的那拨人。在google搜索毛特豪森的信息,也同样发现很多犹太人资助的网站。所以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全世界人民对历史的认识是由嗓门最大的胜利者塑造的。


集中营不只有犹太人

我们的讲解员

给我们做讲解的奥地利人是个日奥混血,一个非常忧郁内向的中年男人,他说话时会回避我们的眼神交流。快结束时,他说起自己小时候在奥地利因为长了张亚洲人的脸,被三个奥地利小孩打得进了医院,在奥地利很难融入本地社会,就决定回日本,结果去了日本发现也不被人认同,“stupidity happens everywhere”。也许是在奥地利和日本都无法真正得到认同的个人经历,深深影响了他的性格跟三观,在集中营做讲解员,是找到了心灵的一点寄托么?这个令我难忘的讲解员给我们提供了另一个版本的个体叙事。反思集中营的苦难,不只是谴责纳粹,谴责抽象的制度跟政党,更是反思人性本身的丑陋和愚蠢。

比如,在关押的犯人内部也有权力等级划分,党卫军会从囚犯中挑选若干牢头看管其他犯人,这些人在监狱区享有特权:普通犯人住在至少容纳300人的房间里,两个人挤在一张不足一米宽两米长的木板床上,牢头却可以享受同等面积15人一间的待遇,以及挑选被关押进来的妓女。这些妓女因为卖淫的罪名被捕,而被捕之后的命运竟然是在监狱里继续卖淫。连接囚犯和牢头以及厕所的房间的门晚上是锁住的,因为牢头害怕睡着了被囚犯谋杀,所以囚犯半夜不能上厕所,只能在房间的一角解决。


集中营不只有犹太人

集中营供犯人睡觉的房间,很多床铺已经被撤掉了


集中营不只有犹太人

囚犯的帽子

对于犯人而言,灰蓝条纹帽是非常重要的道具,他们有着一套非常讲究的挥舞帽子的动作,丢失帽子就意味着面对死亡的惩罚,帽在人在,帽毁人亡。有犯人因为自己的帽子丢了,就去偷别人的帽子,来保住自己的性命,而被偷的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段真实的经历被写成了一本书,叫做《The Cap: The Price of a Life》。

集中营的旁边有一个足球场,居住在附近的人们经常在这里踢足球,而旁边一层铁网之隔,就是关押犯人的板房,经常可以听到他们被折磨的惨叫。踢球的人完全熟视无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因为这些人在他们眼里已经非我族类,是inhuman。


集中营不只有犹太人

集中营足球队


集中营不只有犹太人

展览馆里既有受难者也有党卫军详细的个人资料


集中营不只有犹太人

一个集中营看管者的个人相册,记录他们幸福的日常生活

集中营的另一边是个采石场,犯人的日常工作就是在采石场搬运石头,讲解员手里的图片是幸存者后来回忆画出的场景。于那条长长的阶梯负石而上的他们是现实版的西西弗斯。


集中营不只有犹太人

俯瞰采石场,面对如此美丽的风景,又怎么能想象这里也会有杀戮呢

毛特豪森幸免于最后的大屠杀,1945年5月5日,美国军队到达这里,尚存一息的犯人重新获得自由,有的人死在重获自由的那一刻,因为他们的身体因为长期的饥饿和折磨,已经徘徊在死亡的边缘,有一个身高正常的犯人体重瘦到只有28公斤,他在获救后不久就死了。活下来的人,可以回家了,但他们已经无家可归。


集中营不只有犹太人

讲解员说他最喜欢意大利的纪念碑,因为上面有很多个人的故事


集中营不只有犹太人

右上角的幸存者一直活到了2005年

[1]数据来自: http://www.yadvashem.org/yv/en/education/languages/chinese/encyclopedia/20.a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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