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鹤双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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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光明字仰斋。胡光明现在以字行,人称仰斋。胡仰斋是我的二师兄。当年拜师的时候他先我一步跪在老师面前,只比我快了那么零点零一秒就成了我二师兄了。我又比李学文快了那么零点零一秒,我则成了李学文的三师兄。李学文现在改名叫竹溪草堂堂主。我问李学文说;“你们家附近连条沟都没有,为什么叫竹溪草堂?有什么来头没有?”李学文白了我一眼说;“我乐意这么叫,透着雅。你管得着吗?”。胡仰斋以前开一个卖小百货的超市。后来画卖得好,店就交给他老婆干了。有几次我上他店里去,看到他老婆正在往货架上货。我问她;“老胡呢?”。她老婆说:“一大早就上野生动物园看老虎去了。你找他有什么事,等他回来我让他上你那儿去”。我说:“没事,有个朋友要张老虎。你跟老胡说一下,有空给画一张”。他老婆说我们家老胡画张虎可不容易了,这几年眼睛又不好。老虎身上那么多根毛,都要拿毛笔一根一根画出来。现在纸、颜色都涨价了。来人都想着要一张,一年不知道白送人家多少画。我说:“人家是给钱的,不白要”。老胡的老婆说:“那行,要多大的?回来我跟他说,我给你泡杯茶”。我说:“不用,不用了。回来跟老胡说要画上山虎,还有别把肚子画得那样瘪,跟半年没吃似的。人家嫌那个不吉利”。他老婆一边擦手一边从货架上拿了一袋“旺仔小馒头”递给我说:”带回家给儿子吃“。我对她摆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胡仰斋老婆送我走到店门口,看到一个烤红薯把炉子摆在超市的门口就撵他。“昨天你不是说不来摆了,怎么今天又来了?马路那边那么大地方你为什么不去“。烤红薯的用火钳子把炉子里红薯一个一个挟出来,对她一笑说:”沾沾你们家财气“。

老胡虽说跟我拜的一个老师。可他学的东西跟我不一样,以前画行有句话叫:金人物,银花卉。要讨饭的画山水。我就是学的要讨饭这一门。老胡画了几天《芥子园山水谱》说是画不进去,残山剩水的没画头,他就改行画老虎去了。前些年没事就上野生动物园呆着,他跟公园里几头年老的东北虎很有感情。吃饭的时候他给我们学老虎怎么吃东西。他把胳膊肘一盘,中间有个小碗。他一边舔着碗里的东西,一边左右环视说:”老虎是这样吃东西的,这么一舔就把食物上的毛舔得干干净净。你知道为什么吗?老虎的舌头有倒钩,人如果让他舔那么一下,那就完蛋了!“。老胡画虎的生意很不错,一年总要卖出去百把条老虎。他经常鼓动我跟他后面画老虎。他说有钱人家里他要那么一个气势,进门一个八尺通景的上山虎。好家伙!那个上山虎回头瞪人,旁边画几根斜穿过来的松枝。松枝下面是泉水,你要画得往外直喷才行。我问他为什么要画成这样?他说水主财呀,怎么连个也不懂?公司或者办公室画下山虎,意谓攫财懂不懂?老胡说:”一般有钱人家,进门一排莲花大榻。左边太师椅,右边有一排榆木躺柜。躺柜上放着几件高仿的元青花缠枝牡丹瓶。这些东西没有老虎你镇不住呀,老虎它身上有那么一种虎威。能镇得住邪气!我最近都不爱看公园的老虎了,妈的长得跟离退休老干部似的。肚囊拖在地上,走路一步三摇的。现在个人不让养老虎,如果给养我非养一只不可。平常喂它个半饱,这个虎跟人一样。人中午喝二两吃饱了也不爱动,就躺在那里静静的长肉。

说完他一指李学文,李学文吃完饭坐在沙发上正在冲瞌睡。听到老胡说他,忙把快烧到手指的烟头摁熄在烟缸里。李学文也有个堂号,叫什么松鹤轩。反正这个名字我听了总觉得不好,似乎跟万字纹棺材、寿衣、寿帐什么的联系到一块。李学文从年轻时候就胖,现在愈发胖得不可一世了。我给李学文画过一张漫画,一个园上面点两点是他的眼睛。一个肉鼻子,园眼镜。大家都说画得很象。李学文一年到头都是玄色唐装,夏天是麻的,冬天是丝棉的。两件式样都一样,我有个朋友说李学文只有这样一件衣裳,到了冬天请裁缝絮上丝棉就成棉衣了。李学文说他放屁,他说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夏天穿的那一件是麻的,这一件是绸的怎么会是一件衣服?李学文画鹤,鹤这种鸟有那么一种高抬腿轻落地的稳当劲,李学文也跟他画的这种鸟差不多。他的一切动作都是那样慢悠悠的。比如他抽烟,一口烟喷出来,他就瞅着烟在空气中快散尽的时候。然后不慌不忙的抽第二口。从来没有两口连吸的。他画画的时候,手上的烟灰长出长长的一截,让你看了都替他着急。但是他全不介意,烟灰长得会自己落下来。过一会纷纷扬扬落了一身,他连拂都不拂。身上唐装凑近看有许多火眼,跟铁匠的围裙差不多。李学文经常在老胡一起搭档出去赶笔会,人称“虎鹤双形”。偶尔也有收不到钱的时候,人家以物易画。这两个人就打电话给我,让我到他们家拿鱼和鸡。

这两个人生意都不错。李学文开一辆奔驰M级的SUV,他每次看到我开着小红车时都要嘲笑我一通。李学文钻到车里,他转了转说:”哎哟喂!你是怎么钻进去的?这个倒车镜挺古老的,过去我有辆皮卡倒车镜就跟你这个一模一样的。我靠!你还是手动档,现在这车我都不会开了。你告诉我怎么挂一档,倒档在那里?”。我等李学文炫满足了,从里面把他扶出来说:“哎!当心头”。这两个人都相信以形补形的这一种说法。天冷了以后老胡说今年我让人在山上养了头鹿,有个朋友答应给我弄瓶虎骨酒。我们吃烤鹿肉喝虎骨酒,到时我们打电话给你。前两天老胡打电话给我说虎骨酒没有弄到,但是人家给接了一瓶老虎尿。我说你们不会在一起喝老虎尿吧?他说为什么不?老虎尿也很难得的,那家伙是猛兽,给你一千块钱你敢接它的尿吗?老虎尿大补!舒筋活血,强身健体。你知道老虎怎么撒尿吗?老虎跟人撒尿不一样,它是边走边尿。老虎劲头大,呲出来看尿象雾一样。我说有些人也可以边走边尿的,这有什么差别吗?老胡说你爱来不来?你要不来我跟学文两个人全干了,一滴都不留给你了。我说:“那你们俩吃好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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