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食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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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会记得,小时候在柴火灶里扔进一个玉米。

踩上外婆烧火的板凳,把头轻轻朝灶孔看,红色的火光,

青色的炉灰,这时传来几声,噼啪,噼啪,于是知道,

玉米正在接受着炉火的热吻,一直到表面微焦,用火钳夹出来,

还带着灰,来不及等它冷,用手拍拍,就这样啃将下去。

啊,要是长大后的我,应该会撒点盐吧。

也记得走街串巷卖叮叮糖的小贩,一手拿着铁锤,敲击另一块铁,

叮叮当,叮叮当,漫山遍野的小朋友闻声而动,那场景,好像

高中军训的时候,听见隔壁班校花出现时,同学们鹅状长长的脖子。

叮叮糖白白的,有点糯又有点香,现在想来敲碎配草莓会很棒。

可那时候我们懂什么呢,我们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叮叮当的声音响起来,

口水就不自觉的分泌旺盛,那时我们不叫单身狗,全都是漫山遍野的好吃狗啊。

有回小伙伴们拿了自家刚做好的的香肠,还有一些土豆,就在附近的野山,

挖个坑,埋点草木烧尽,直接扔进去,依然记得那些半带鲜嫩的草混着

旧报纸未烬的火苗滋滋咔咔的声音,当然还得找点干草,很快的就烧着了。

放进去的香肠,不多一会儿就飘出香,再久些,开始有点裂开,裂开的位置

透着一种晶莹,顺着滴下油,油到地上的时候嚓的一声,火苗又更旺一些。

趁热把香肠吃完,那时候哪里容得带刀慢条斯理,直接每人空口消灭整节。

然后聊聊昨天星矢为啥又站起来了,大概是雅典娜的小宇宙比较能充饥。

别忘了灰烬之下还有红薯,一定要是红心的,就是堆在家里墙角的那种。

在草长莺飞的旁边,把热乎的红薯掰开,轻轻一声是表皮的碎裂,露出

红扑扑的内里,蒸汽迎空而破,味蕾巴不得直接跌倒在红薯的怀中。

也想起有次在泸沽湖的旁边,划着船,带着土鸡土豆和啤酒,

就在浪潮的旁边垒砌小石一堆,铺上耐燃的木,只有岸边有浪,

湖却平静如镜,白云如从地面长出,伸延至天空。铺在木炭上的鸡肉,

和着大家的谈笑,烟与香这么四散开来,心上都是舒坦,撒上摩梭人家

自制的干碟,口水汇成了湖泊。那天究竟肥了几斤早已忘却,可潮水混着

肚皮圆滚滚的拍打,那样的日子总是难以忘却的。

难以忘却的还有骑行吃到的苹果干,小小的,脆脆的,一口咬下去,

比薯片更柔,比芒果干更果断,就是这样不犹豫的口感。酸甜引诱出

口水,这时再拿出随身的矿泉水,咕嘟嘟灌下去,觉得身体都轻飘飘的,

汗也不那么紧贴着身体,这样的感觉,在摩梭人家吃到坨坨肉的时候也曾有过。

是拳头那么大的散养猪肉,煮好一大盆,大块吃肉,要是腻了,配上慢炖的酸菜汤,

又能再给自己一拳头。大家手把大肉,伴着窗外红扑扑小脸的奔跑,时间都走慢一点。

时间走慢一点,还有煲汤的时候。谁能抗拒砂锅和蒸汽恋爱的声音呢,那种咕咚咕咚,

都被封存在砂锅盖摩擦的声响里,不是高压锅那么刺耳尖明,而是温柔的,和它肚子下面

那团小火一样,徐徐而来,不言自明。你得给够它时间,才让汤汁清澈缓和,不用加多,

就是盐,食材与生俱来的鲜,这一刻不再掩藏,都付给了你,融进水的身体。若是人间

真有神仙,我要供一尊汤大仙,保佑来年风调雨顺,锅泰皿安。

耳边还会时时响起的,是淋油的声音,哗啦一下,如雨后春笋的爽朗,美人的笑声不过如此。

人面桃花都不见,可你还有一盘水煮肉片,在山头的姜末,蒜泥,辣椒段在一瞬,突然

跃上舞台,闪闪发光。半生半熟的气息,不要搅拌散去,直接用筷子夹起在浓郁漩涡

中的那块肉,趁着还烫一口给它咬下去。总觉得舌头将要不保,要么被咬到了,要么被烫到了。

但就是这样的爽快啊,已经有那么多烦恼在心头,流汗就不要试图去阻止了吧。响油白菜和白灼芥蓝,也是声音给的美满,蔬菜和热油,警察和小偷,都是完美的一对。我爱在厨房偷吃的习惯

怕是很难更改了,把沸腾生生的放过了,放冷了,真是种罪过。

比起煲汤,红烧菜的声音要浑浊一些,大概是里面有更多的香料陪伴。草果,香叶,桂皮,

光是写下这些字,就感觉自己的爪子变成了卤味,想要拿起来啃。最爱的是起锅前,把

切成片的姜,辣椒段,蒜苗等下锅,盖住排骨和莲藕,就是那几分钟,汁液慢慢的浸染,

好像大理的扎染,不用那么大力,不要盖住锅盖,让声音飞起。趁着新鲜收汁装盘,

舀一勺盖在刚煮好的白米上,搅拌啊搅拌,拿勺子舀一口下去,好吃的只会呜呜叫了。

厨房里也有剧烈的声音,炒菜就承载了架子鼓的高音区。火一定要大,听见火的声音,

铁锅才迅速变成职人,服从组织的一切安排。倒入的油在锅里晃一晃,有轻微的油花响。

油温更热,老家的菜油开始翻腾,这时候不管加入什么,都是灿烂的相遇,就像在机场

接机口迎面的拥抱那么强烈。火不要停,加入的菜迅速的舞动起来,可惜我臂力不够,

总是好羡慕那些可以颠勺的人,过山车一样的快感,看着食物上下翻飞,要不是太烫,

请直接颠到我的嘴里好嘛。

吃完饭的那么几分钟,沉默是很美妙的。虽然不抽烟,也能想见,快活似神仙的幸福。

看着烟雾升腾,无声而无畏,享受沉默是很难的,太多太多的声音,难得听见自己的心情。

有一年在丽江的山间,盘山道上,风吹动松林,声音簌簌而走,阳光透过松针,满眼蔓延。

要是那时候有瓶酸梅汤在手,不用再朗诵什么诗篇,心早就被按摩的服服帖帖,烦恼也

失去兴风作浪的力气。静听松风,彼时不懂得的美妙,在回忆里重来,更贴近了自己。

窗外有雨的时候,热一杯牛奶听雨。狂风将至,收起所有晾晒衣服和细碎,关门听呼呼大作。

隔壁重重的敲门声,人们上下楼的脚步声,窗外传来的串串香,虽然听不见声音,也能想见

二两毛豆剥着,干碟在旁等待混合,上下翻滚的汤汁催人喉头起伏。天冷时花果茶沸腾的冲撞,

天热时冰块滑落杯底的叮咚,都汇集在心里,柔软成河流。

世界越吵杂,越想听见食物和自己的声音。美是不拥挤,不胁迫,

是心上有一轮明月,而你恰好有一盏茶时间慢慢享用,侧耳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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