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肉闲话

豆瓣一刻 豆瓣:骆瑞生 297℃ 评论

吃肉闲话

前几天天和朋友在路上走,他突然说,真想吃肉啊。这无来由的话让我开心得很,因为他很瘦,这么瘦的人竟然也这么爱吃肉。

最近在看《儒林外史》,那个鲍文卿请倪老爹下酒馆,问走堂的有什么菜,走堂的一口气说出来,竟全是肉:肘子、鸭子、黄焖鱼、醉白鱼、杂脍、单鸡、白切肚子、生烙肉、京烙肉、烙肉片、煎肉圆、闷青鱼、煮鲢头以及便碟白切肉。读到这里简直是眼冒金花,控制不得了。想来那明朝的人也是爱吃肉的,不然怎么全部报肉名呢?再有那个马士纯,是个极傲的文人,没有钱只好吃青菜萝卜,突然有人请他去吃肉了,也顾不得那么多,跟着去吃肉了。看来肉的魅力是无法挡的。明朝人爱吃肉,不但是黎明百姓,就是皇帝也是极爱吃肉的,刘若愚的《酌中志》有个明宫正月的食单,兹录余下以备佐证:银鱼、鸽蛋、麻辣活兔、塞外黄鼠、冰下活虾、烧鹅、烧鸡、烧鸭、烧猪肉、冷片羊尾、爆灼羊肚、猪灌肠、大小套肠、带油腰子、羊双肠、猪膂肉、黄颡管耳、脆团子、烧笋鹅、烧笋鸡、爆酶鹅、柳蒸煎攒鱼、煤铁脚雀、卤煮鹌鹑、烩羊头、糟腌猪蹄、糟腌猪耳、糟腌猪舌、糟腌猪尾、鹅肫掌。是不是全是肉,呜呼,当皇称帝不独有美人,更有美食,见此食单,不想做皇帝也难了。

不过我对肉却不是独爱,因为我也特别喜欢吃蔬菜,不管吃炒菜还是火锅,我都是会要蔬菜的。这点我遗传自我父亲,我父亲是个吃蔬菜为命的人,每顿饭都是要蔬菜的,他要吃有叶子的菜,我亦是。记得大学暑寒假,我都在家掌勺,给他们做饭,以堵住我妈妈说我好吃懒做的嘴。但是做饭时间一长,做什么菜就是最恼人的了,因为每种菜都做了一遍,再不知道该做什么菜了,于是我每天在父母上班前都会问他们下班后要吃什么菜。有天父亲说,随便啦,只要叶子菜就行。然后我就记住了,下午去买菜,直接问菜贩说你家有叶子菜吗?菜贩摸不着头脑地说,这是什么菜,我卖了几十年菜倒没听过,于是我只得去问下一家,一连几家都不知道叶子菜是什么,我只能买了肉回去炒了。父亲回来后我给他说,你说的叶子菜是什么东西,菜市场没有啊。母亲听到后哈哈大笑起来,对我说,他说的叶子菜就是只要有叶子的菜都行,我这时才恍然大悟,觉得自己真是够愚蠢的。

当然肉也是必不可少的。不管我多爱吃蔬菜,也是爱吃肉的。

来北京的第一顿,朋友便带着去吃涮羊肉,味道好极。涮羊肉和涮鸭肠或毛肚是一个道理,得拿筷子夹着,放在沸汤里数秒,一到时间马上夹起,一口吃下,美妙不能言。听说重庆人烫毛肚要十三秒,就是心里默数十三下,有些人吃得生,十秒也可以。鸭肠的话时间需得再短点,五六秒就可以了,时间一久,鸭肠就萎缩得特别小,吃着特别绵硬。烫羊肉也是要这个时间的,也是十几秒的时间,带我去吃涮羊肉的朋友将羊肉全倒入锅中,令我惋惜不已。所以爱吃肉的朋友,这个数秒不得不数。

今天看到一篇贴子,有人再说四川火锅的不好,说是辣椒花椒太多,盖住了食物的本味,这也是有理的,虽然我也很爱吃又麻又辣的四川火锅,但是偶尔吃一下清汤的,有食物本味的火锅感觉也不错,我有些朋友同学是完全吃不来这么麻辣的火锅的。不过他说鸭肠啊,脑花啊这些不好,我就不是很认同了,吃牛肉羊肉自然可以,但是这些也是极好吃的,不能说自己吃不惯就说这些的不好。当然也许作者是对吃比较挑剔的,这也没有办法,不过我觉得算不上很严肃的吃货,因为严肃的吃货是什么都能吃的。

我觉得世间人可以按照吃肉的习惯分成不同的类别,有什么肉都吃的,飞走游的爬的钻的,只要是肉都跃跃欲试的,再有就是爱吃肉,但是有挑选的,再有就是什么肉都不吃的,就像是唐僧一样,别人打来的老虎肉鹿肉狍子肉,什么都是不肯吃的。不过这样的比较少,大概就是和尚比较多些,不过看电视剧都知道那个济公和尚是吃肉的,还偷鸡来吃呢。再有那个苏曼殊也让孙中山请他吃牛排,看来就是和尚,在肉面前也是很难克制的。

我大学有两个同学,分别是属于两类的。一个是江西赣州人氏,吃肉成性,和我关系要好,每次一起吃饭,见我点素菜,便大手一挥说,吃什么菜,吃肉。很是豪放,现在听他说他体重快破两百,也真是吃肉的效果。再有一个同学甘肃宁夏人氏,是回族,不吃猪肉,却爱极了羊肉,常常给我们说他家的羊肉多么好吃,那腿肉,丰润劲道,用来煮了,炸了,蘸着酱吃,美得不行,后来看汪曾祺的散文,上面有说蒙古人吃羊肉的情况,我想我同学说的大概就是那样吧,想象一下味道是不错的。可惜学校没有这样的羊肉,四年下来天天在一个食堂吃饭,憋坏了,于是一毕业就跑回去读研了,再也不肯出来。

像我故乡,都是吃腊肉的,将新鲜猪肉用柏香枝烧着熏了,挂在房梁上受烟火气熏着,不多久就是极好的腊肉了。腊肉用来炒时鲜蔬菜是绝配,腊肉的陈年岁月,时鲜蔬菜的时下清鲜,完美融合,怎么会不好吃呢,腊肉炒青红相间的朝天椒,炒豆角,炒蕨苔,炒蒜苔都是极好吃的,我母亲做得尤其好。再有可去河里捉鱼虾,也是顶好吃的。不过总的来说,小地方是没什么肉吃的,后来居家离开故乡,反倒时时想起这种滋味来。

听人说,吃肉的话,广东广西人吃得特别广,我也有个同学是个广西人,他说他们吃田鼠,还给我说过其中的美妙,说得溜舌头,我是听得发麻的,我最怕老鼠了,不管田鼠还是家鼠,避之不已。不过我们贵州也有吃鼠的,是竹鼠,反正我也不敢吃。不过听说他们还吃别的东西,我写也不敢写了,就揭过去罢。

说到吃肉,就不能不说苏东坡了,苏东坡的东坡肉那是大名鼎鼎的,我是极爱吃的,不过我觉得江南的东坡肉反倒不如成都或眉山的,或许我吃得太少吧,成都眉山的东坡肉又软又糯又香,入口即化,像是冰淇淋一样,我在苏州杭州吃的稍显硬了,上海的太过于酸甜了。或许苏东坡是四川眉山人的缘故也未可知。纪晓岚也是吃肉的大户,据说一天能食肉数十斤,估计有夸张的,但应该也不少,这人是大肉大欲的人,长得也不像是书生的样子,不过应该是很有趣的人吧。我觉得吃肉要么就不顾形象,要么就吃得斯文优雅,苏东坡和纪晓岚恰是这样的两类人。

说到吃肉,可曾知道古代满人有个吃肉节么?《那桐日记》和金易沈义羚写的《宫女谈往录》都有关于吃肉节的记载,这吃肉节是农历二月初一,满族人没有历法,就把这二月初一看作是春天的开始,于是一大群人聚在一起,杀一头大肥猪,然后一吃吃掉,想来真是快意啊。

若是现在也有个吃肉节,大概很能讨人欢心,大概平时那些羞羞涩涩的人也要卷袖上前露他几手厉害。

曹刿说肉食者鄙,这句话现在可不能拿来骂人了,因为人人都爱吃肉,骂别人也是骂自己了,当然此肉食者不是彼肉食者。我们算来也很幸福,古代的人吃肉并不是很多,佐料也不够丰富,肉材啊,味道啊都远远不能和现在比,生在现在当个吃货大概是最好的年代吧。

但是吃肉也是个中国的苦难史,因为中国发生过很多次吃人肉的惨案,这些自然和美食无关,翻翻历史书就知道了,“何不食肉糜”之类的荒唐事大概是造成这种惨剧的原因吧。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我故乡就饿死了许多人,我祖父也给我说我曾祖父以及我大伯公也算是饿死的,那时别说有肉,就是有草吃也好呀。在七八十年代粮食短缺的时候,我们那里的人就抓老鼠吃,也杀猫吃,听说老鼠肉细腻而香,猫肉酸硬,不好吃,可是没办法,也照样吃掉了,我想这也不能被现在的爱猫人氏骂,当要饿死时,是顾及不了这些的。

2016/4/2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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