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惊奇 · 地震中裸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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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惊奇 · 地震中裸睡

图片:筑波大学附属図書館 / CC BY-ND

裸睡时如果地震了怎么办?

周北树,音乐人小站:http://site.douban.com/clear/

有幸看到这个问题。2008 年 5 月 12 日,2013 年 4 月 20 日,我都在四川。比较巧的是,从 80 年代起到至今,四川每一次大大小小有震感的没震感的地震余震,我都在四川随之一起摇摆过。

所以我差不多还是算一个比较有经验的地震专业户,对于突发灾害基本上不会慌张。

先说 2013 年雅安那一次吧。我那时候离雅安还有几百公里远,所以震感不是特别凶猛。

那一次是早上,我和同事在值班室睡觉。我这位同事正好就有裸睡的习惯。不仅如此,他每次起床都会进行分开大腿抬起来穿内裤这一个必备步骤……

那天是在睡梦中被持续的摇晃所摇醒的,整个床铺都在很有规律很有节奏的摇,由于我和我同事的两张床铺的摆放位置是这样的:

在我被摇醒后立即起身的那一刻,正好是我那裸睡的同事掀开被子起身穿内裤的那一霎,所以,我醒来后起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浑圆的屁股加吊着的那条生机勃勃的捷豹…………

跑下楼到单位的空地上,那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在看左右摇摆的电线杆子……

后来我对同事说

幸好大家都没事,如果真有个啥,玛德我在世界上看到的最后的场景居然是你的捷豹,那简直是太冤枉太悲催了…………当然我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你平时都裸睡,地震来了你第一反应还是穿裤子?

他说是啊,这是必须的啊,就算没找到内裤,好歹也要裹一条床单出去吧。毕竟兜着跑起来方便一些,条件反射啦兄弟!

然后就是 2008 年的 5.12。

说这个之前,先说一个我朋友和他老婆大难不死的事,我们姑且叫他淡定哥,他两口子住在都江堰一个老居民区里,当时的情形大概是这样的:

那天中午,他两口子在家睡午觉。然后地震了。

首先是淡定哥从床上被甩了下去,然后他爬上床继续睡,跟着他老婆也被甩了下去,然后她老婆也极其淡定的爬回床继续睡。

据他所说,他爬回去没睡着,因为不仅看见了天花板的灯在很大幅度的摇晃,也看到了旁边衣柜的门都全开了,衣服全往外掉出来,并且还听到了外面惊恐的人群声。

这时候他问他老婆:是不是地震了?

他老婆说:好像是。

淡定哥又问:跑不跑?

他老婆很淡定的说:跑吧。

然后淡定哥又问:我们还是把存折银行卡什么的带上,收拾点衣服跑吧。

他老婆说,好。

于是这二位拿出背包,在摇晃中,捡了几件掉在地上的衣服,然后淡定的穿好衣服开门准备逃生。

门一开,尼玛!

尼玛卧槽为什么会在一楼?

他们家本来住在四楼的……………………

嗯,对的,整个房子往下面陷下去了,正好陷在他们四楼就停止了……

阳台上安了防护栏,门口楼道,看得见外面却根本出不去。我朋友说,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感到了什么叫做恐怖。

太 TM 恐怖了…………

和他不同的是,和他远隔二百公里的我,和乐队一起正在进行紧锣密鼓的排练。

2008 年是我乐队演出的高峰期,整个 4 月底五月初我们都在琴行的排练室进行无休止排练。

5.12 那天中午天气异常的闷热,也看不到太阳,现在想想的确很奇怪,只不过在四川闷热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所以那时候并没有感到有哪里不对。

我记得在乐队排练的时候,我们四个人都是脱掉了上衣的,排练室一共有五个人,另外一个人是隔壁无线电商铺的胖老板,串门到我们排练室的沙发上听我们弹琴打瞌睡。

当时的布局是这样的:

落地窗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过往的行人和车辆,鼓手的视野最佳。我的视野能看到墙上挂满的吉他和线材。

然后就正在进行排练啊,然后到了休息的时候,鼓手说,我们来一首谢天笑的《是谁把我带到了这里》玩一玩。我们纷纷说好啊好啊。

“嚓!嚓!嚓嚓嚓嚓!”鼓手六声定音镲表示歌曲开始了,我们也随之整体进入进来。

前奏结束,主唱起唱,直到第一段结束,在中间过门的时候,我发现对面墙上挂的吉他在晃动,我心里的第一反应是这么闷热的天终于有风吹进来了啊!也没多想,继续弹。

然后

诶?我发现不对啊,为什么还是这么热啊!咦,沙发在摇?这个时候主唱已经在唱第二段“我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回到我的家里”这一句了,然后我边弹边扭过头用右手手肘撞了一下胖哥,问道:

你睡就睡你抖个毛线啊?

胖哥一脸茫然睡眼惺忪:

嗯?我没抖啊?!

听过《是谁把我带到了这里》的朋友肯定知道,在第二段“这时有个陌路的人正匆匆路过这里”到“我着急的问他是谁把我带到了这里”中间有一个急停的声嘶力竭石破惊天的“哎!!”这么一声,这里除了主唱一声“哎”其他乐器全部要骤停的。

就是在这个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

我们全部停下来!可是主唱没有“哎”出来!是因为这个时候底鼓居然从鼓台上掉了下来!!然后鼓手在鼓台上非常惊恐的忽然大吼了一声:

我日你个吗啊地震了啊!!!

然后就扔下鼓棒直接冲出门跑了!!

跟着就是吃惊的主唱!

我看到他直接扔掉吉他也跑了!!注意啊大爷的他是用的”扔“啊!!

跟着就是打瞌睡的胖哥也大吼一声卧槽地震了!然后跑掉!

贝斯手扯掉连接线不甘下风背着贝斯一起跑了出去………………

然后就剩下我一个人还在排练室………………

这一切,只不过是在 5 秒钟的时间里发生的……………………

其实我当时心里的反应还是比较淡定的,这是余震吧,可能是哪里地震了。然后从沙发上取下吉他,端端正正的放在琴架上,走了出去,还默默的把琴行的卷帘门拉了下来…………

琴行的地理位置在一条坡道上,这个坡道中间是车道,两边都是各种店铺,琴行处于坡顶的第一家店铺。坡上面是一块空地,我出去的时候,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一部分人了,然后我们一起站在空地上看对面的电线杆子左右摇摆,听着家家户户的碗盘啪啪啪哗哗哗的破碎声,摇摆幅度之大,破碎声音之响……

我们几个大男人还有其他一些男人,几乎都是穿了一条裤子赤裸上身的。虽然也有一些只穿了一条摇裤的,哦不好意思,内裤。女人们还好,有穿男人 T 恤的,有穿自己衣服的,还有估计在洗澡途中抓起浴巾就跑全身还是湿的的,裹被单啥的,等等 。

就在这个时候!!!

朋友们!!

你们可能想象不到,这辈子也不一定看到的壮观的场面发生了!!!

前面不是说了坡道两边都是各种商铺么?琴行坡顶的是第一家,我们出来肯定要比其他店里的人时间要短,因为我们离空地最近,而且附近的人都知道那里有空地。

但是你知道坡的下面是什么店铺么?

全是发廊!!!那种连一个吹风一把剪头发的剪刀都没有的发廊!!!!

你们懂是什么了吧!!!而且整个城市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区域,所以那些地方生意也异常的兴旺…………

我的个天啊!!!!!!!!

我们看到好多白花花的年轻女子,穿着内衣内裤尖叫着往我们空地的方向涌来!!!天呐我敢说这比我第一次看到天安门城墙上挂着的那幅硕大的证件照都还要震撼啊!!!天呐。。。。。一群三点式女人朝你不要命的飞奔而来朋友们这是森么概念啊!!

天气闷热得吓人又是大中午大家脱了衣服裤子睡觉其实都很正常啊,地震这种炒鸡没有预料的突发状况发生了很多人也来不及穿衣穿裤大家都很理解啊。可是,也是天时地利机缘巧合,这种磅礴的场面,真心估计我将来也不会遇到了。

不过后来也有听说正在做生意的途中,客人翻身拔出来欲逃命,发廊女子床上抓住其不松手要求请先结账这样有职业素养的传闻佳话,只不过现在想想,7 年过去了,无所谓了,都没有笑点了。

后来发生的事就是打电话发短信给家人,全部失败。因为通讯已中断。后来不断地拨不断地拨终于打进了母上大人的电话,刚刚说了一句“妈我没事”就忽然传进来一个中年女人尖锐的惨叫声“三娃啊地震了三娃啊地震了啊!!”然后电话又自动断了。

当然之后我问过鼓手,当时是怎么察觉到的,我说我看到墙上的吉他们在摇摆,还以为是微风阵阵吹动着松涛。

鼓手说

“呃……你不知道,当时我在打鼓,然后尼玛底鼓一直在往前面滑,然后我还纳闷呢咦我记得自己固定好了的呀,于是趁有一个间隙给拉了回来,但是打着打着底鼓往前面滑得更厉害了,这时候,我本来想叫你们停一下我弄下底鼓的,然后我抬头看到窗外的人群在惊恐的往上面跑,又看到墙上的吉他在摇,于是……”

“于是”后面的省略号就是之前我们说到的那个急停的地方,于是我们在那一刹那不仅看到底鼓从台上掉下来也看到了鼓手大叫一声的场面。

照片视频之类的肯定是没有的,我们排练的时候手机都会放在书柜上然后处于静音状态。

再后来的事情就是乐队四人马上停止了演出,除了主唱和他的车队自发进灾区分发救灾物资以外(那时候还没有对外封锁),其余三人都去报名了志愿者,散到了绵竹、什邡、都江堰等各个灾区马不停蹄的进行救助服务和运输救灾物资等工作。一段时间后回来组织当地一些音乐人和其他乐队进行了几场义演,所得的门票和其他费用一并捐给了灾区。

我已不记得我们帮助过多少人,也不记得去匿名做了多少的援助,也许你现在问我,就算我记得,也不会告诉你。因为没有必要去宣扬这些人性中应该有的品质,因为对于我们来说,这一切都是作为一个人,应该做的事。

就算以后还会遇到这种事情,我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加入志愿者,去挖人,去预制板下找人,去保护救灾物资的现场,去照顾每一个需要照顾的人,去告诉大家,我们都是兄弟,我们都是一大家子人,给予安慰和帮助,就算以后大家再无联系,就算以后大家谁也不认识谁。我也不会觉得可惜,毕竟,我去做过,我对得起自己的本性,也对得起自己的内心。

可是,没有“就算”的以后,我也一直真心的希望,再也不要发生这样的事了;真心的希望,大家都拥有一个完整幸福的一生。

5.12 以后,《是谁把我带到了这里》便成了我们乐队四人记忆中再也不能抹去的歌曲,也成了返场必演歌曲,一直到第二年。只不过很可惜的是,第二年,因为大家各奔前程,乐队解散。时至今日,除了贝斯手因染上赌博杳无音讯以外,其他三个人,依然是非常铁的哥们。

这个问题,不得不让我回忆起那段时间所看到的一些人和事,现在想想,一样觉得心塞。那一年的 5 月 12 日,69227,对于现在,是不是已经只是一个普通的数字了?

况且我们都知道,这只是官方公布的一个数字结果。实际上的,远远不止。

我相信那一年第一时间到达过灾区的人,所看到的景象,一定会永世难忘。你有真正的看到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吗?你有真正体会到大地分裂遍地哀鸿吗?

不知道 7 年过去了,还有多少人能够记得那一次灾难。还有多少人会在每年的 5 月 12 日,悼念那些离开我们的生命。

实话实说,地震来了,没人会来得及看你的。

大灾面前,人们看到的只会是生命与人性,所有的亲情爱情和友情,都会瞬间体现出来。谁又会去注意脸和形象呢?

肯定也有。

但都不值一提。

愿每一个人珍惜生命,尊重生命。不止是对自己,也是对别人。

这就是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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