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溜石磙蛋

豆瓣一刻 豆瓣:慧芸 187℃ 评论

在我们老家,带壳白水煮熟的鸡蛋叫“石磙蛋”。石磙,是以前乡下人用来打场用的工具,一般都是大青石做成的,呈圆柱体,一头大,一头小,两头有磙眼。使用时用特制的木架子套上,让牛拖着一遍遍辗压小麦、谷子等农作物,使粮食脱离穗子。由于长年的使用,青石表面的棱纹几乎都磨平了,和刚出锅的蛋一样,外表白白的,硬硬的。

母鸡下了蛋,一般都要被主妇攒起来待客,或者上街换钱。家境好一些的,会在孩子考试之前煮两个石磙蛋吃,寓意是考100分。平常的时候若有鸡蛋吃,是要被别人羡慕的。另外,谁家里添了丁,就要请亲戚六眷去吃红蛋。红蛋就是红纸染的石磙蛋,剥了红蛋的手指头也是红红的。

鸡蛋有许多种吃法,有蒸鸡蛋、水煮荷包蛋、油煎荷包蛋、炒鸡蛋等等,其中营养价值最高的就是石磙蛋。据说从营养和消化率来讲可以保存鸡蛋百分之百的营养,而油炸过的鸡蛋就只剩百分之八十左右的营养了。

在没有“洋鸡蛋”的时代,家里老母鸡下的“土鸡蛋”是极香的!煮开了水,拨小了火,敲两个蛋进去,看着它们凝成外白里黄的半透明荷包。然后用锅铲沿着荷包边边小心地探下去,用点巧劲一掀,嫩嫩的鸡蛋顺着水波翻了个身——我不知道别人家给不给鸡蛋翻身,反正我外婆和妈妈就是这样的手势——稍顷,用笊篱撇去表面的浮沫,两面四周的蛋白就刚刚好熟得均匀美妙了,里面的蛋黄半凝半稠,是糖心蛋的最高境界。搁一勺红糖,刮一勺尖儿的猪油,就可以端给远来的、最尊贵的客人当“茶”吃。这里的茶是民间最客气的点心:鸡蛋茶!里面当然没有茶叶,是正餐以外垫垫饥的,相当于“下午茶”吧。

除了客人这么吃,再就是产妇在月子里要大量地吃。只是农忙时大家难得顿顿都这么细致,于是很多时候就改成煮石磙蛋。多多地煮熟石磙蛋,吃的时候剥了壳,加红糖白开水热一热,也是一碗大补餐。

小时候听说,我们村里有个年轻大婶生孩子后胃口特别好,有一顿竟然吃了一瓢石磙蛋!一瓢哦!乡下的那种水瓢哦!这事儿被她那个省吃俭用的婆婆婆婆用略带讥诮的语气传播了出去,一时间成为一个笑谈。我开始怀疑她的话有夸大的成分,但后来又听说她一顿饭吃了一整只母鸡,还把里面垫底的三根莴笋都吃得干干净净!一直到她坐满了月子,抱着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出来转悠,我看见她那如小山般的身躯,才对那“一瓢蛋”表示相信。

不过,以前农村的女人,有什么好吃的都要孝敬公婆,省给子女、丈夫,平时嘴馋是十分可耻的。也只有在坐月子的时候才可以心安理得、放开了量吃几顿好的。这种近乎“囤货”般的吃,让人想到出了月子她就吃不着了,也让人觉得有些辛酸。

在《开心辞典》之类的节目特别火的时候,我也曾和同事搭档主持过一档电台益智答题节目。每天我们俩就疯狂地搜罗脑筋急转弯、冷门小知识和听友互动,还热情高涨地拉赞助给答对的听友发奖品。我记得其中有一个题目是:人为什么只能空腹吃下一个水煮蛋?听友的回答五花八门,有的说,因为水煮蛋不好消化,所以一次只能吃一个。有的说,这人饭量小,一个就吃饱了。甚至还有的说,这个人吃了一个就噎死了,没法吃第二个!这些答案把做节目的我们笑得耳机都差点飞出去!


溜溜石磙蛋

而正确的答案是:吃下一个水煮蛋之后再吃第二个,就不叫空腹了吃了!

节目间隙我的搭档咂咂嘴对我说,她最喜欢吃水煮蛋了,一次吃七八个都没问题。而我很长时间里都觉得这白水煮的鸡蛋没什么好吃的。蛋白淡而无味,蛋黄又干又粉,不留神还真会被噎到,要猛灌水。后来听一位爱健身的女生分享她的健康食谱,我才发现她每一天都要吃水煮蛋。她说蛋煮到半熟口感最丰富,香味浓郁,吃的时候甚至可以不用牙,用吸着吃!而八分熟的蛋,蛋黄有了一定的可塑性,湿湿的,可以用舌头和它多亲密接触下!全熟的蛋呢,蛋白更有弹性,蛋黄是干香的!

看着她日益容光焕发的面容,还有她对一只普普通通的白水蛋的描述,我也不禁重新开启尝试模式,看看是否真的那么有滋味。

那天我特意按她说的,在稍微有些饿意的时候去煮鸡蛋。据说平时养刁的重口味需要饿一饿才能品出食物本身的香气。鸡蛋洗干净,冷水下锅,水沸腾3分钟左右关火,再捂3分钟,捞出来丢到冷水里浸一浸,就可以剥壳了。

鸡蛋剥得很完整,我小心地咬下一口蛋白来,露出的蛋黄是新鲜的桔黄色,而不是给我造成过不良阴影的那种灰青色。这算是那种有“可塑性”的蛋黄了吧,我小心地挤下小半个到嘴里,是绵腻清新的,在舌尖与上颚间抿了几下就轻轻松松滑了下去,不干也不哽喉咙。看来以前那些鸡蛋要么是品种不对,要么是煮得过老吧。蛋白在嘴里有着奇异的柔嫩,而且,我吃到了淡淡的咸味。我绝对没有放盐呀,为什么会有咸味呢?再吃几口,还是有,就连蛋黄也有不易察觉的咸味。怎么回事呢?

赶紧去百度,得到的答案是:鸡蛋里面有很多营养物质和微量元素,大约七成是液体,这些都直接由母鸡身体中的体液取得。蛋里面的液体和血液一样,含有盐分,所以煮鸡蛋是有咸味的。不过,这么点儿微微的咸味我都能吃得出来,说明味蕾还没有完全破坏呀!同时,吃下这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的鸡蛋,身体也仿佛得到了健康的暗示,觉得轻盈无负担。

在外参加饭局时还吃到过几款用白水蛋再加工出来的菜。一个是蒜泥鸡蛋。把水煮蛋切成水牙形,再拌上生姜、蒜末、生抽、老抽,像皮蛋拌豆腐一样搅和。味道不能说不好,只是鸡蛋那属于春天的洁白与嫩黄早已无处可觅,只有满盘的褚色,还有盘子底一摊混和了蛋黄的稀酱汁。还有一道是豉香虎皮蛋。先把白水蛋下油锅炸得蛋白金黄起皱,再和豆豉、尖椒一块儿下锅爆炒。创意不能说不妙,只是让这与世无争、白白嫩嫩的鸡蛋下油锅,是不是也太狠了点儿!

食物的本味都是很美好的,添加过多的调料会掩盖掉它们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本真。当繁华落尽,我们再也吃不动千奇百怪的走兽山珍,再也混不起觥筹交错的饭局餐会,可能会逃回家泡一碗麦片,煮两只古朴而营养的“石磙蛋”当晚饭。这样的一餐虽然清淡,却未必寡淡,而且养肠胃、耐咀嚼。吃着吃着,就自自然然地接了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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