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自己上中学时的某年是中俄文化交流年，那时还没有停播的东方时空每天播放白岩松走进俄罗斯的专题报道。十年过去，依旧有两个印象停留在我的脑海——浓厚到意外的艺术氛围、沉闷到意外的现代建筑。很快，我脑海中的印象就演变成了亲身实践。

第一个近距离接触俄罗斯建筑的机会是去学校办报到手续。即使是在夜夜大雪，天地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圣彼得堡大学也几乎是不可能错过的存在，它太五彩斑斓了！延伸近百米的大红色的主楼，四周散落的嫩黄色的科学家楼，翠绿色的物理学楼……搭配洁白的窗户，精美的浮雕图案，如果不是古典庄重的建筑风格和巨大体量，简直让人联想到国内的幼儿园。这并不是现代人低俗的粉刷改造，作为俄罗斯最古老的大学之一，这所学校从19世纪起就是这样的样貌，哲学物理学这样的传统学科，几百年里甚至都没有搬过地方。然而这样艳丽夺目的大建筑群在圣彼得堡市中心却并不显得突兀。站在主街上环顾四周，圣彼得堡传统建筑的缤纷程度简直和威尼斯的彩色岛有一拼。威尼斯娇小可爱，它的五彩斑斓就好像小姑娘穿着碎花裙天经地义，而此刻站在圣彼得堡却给我一种彪形大汉带着蝴蝶结的即视感……除了五颜六色的大学，一河之隔的沙皇宫殿是嫩绿色的，皇宫对面的海军部大楼是鹅黄色的。如果故宫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粉红色的，估计所有中国人都会恨不得戳瞎双眼，而俄罗斯人却十分以此为傲，定期的粉刷维护让这些百年建筑在圣彼得堡常年的风雪里依旧光鲜亮丽。

涅瓦河畔色彩缤纷的古典建筑

圣彼得堡大学主楼

这些少女系配色的建筑因何而来？也许是和当地常年阴郁的天气有关。圣彼得堡临海，现在正是冬季，每日的天气是多云、雪、雨夹雪和冰雹轮着来，放眼望去这是一个灰白的世界。来了一周只看到过一个晴日，这说明这个区域正被高压中心控制，气温骤降到零下23度，别提出门，我连走到阳台的勇气都没有。春秋季节则是阴雨连绵，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夏日太过宝贵，以至于当地甚至有“白昼节”来庆祝。自然没有赋予圣彼得堡太多的色彩，甚至给他强加了一种阴郁的基调，靓丽的建筑也许是一种纾解的方式。不仅是建筑，当你细心观察人们的衣着打扮，也能感受到俄罗斯人，特别是女人，对于艳丽色彩的喜爱。因为要上学，我特地在来之前卸了美甲，结果到了这边一看，从十几岁的小姑娘到六七十岁的老奶奶，从学校老师到公交车售票阿姨，几乎人人都涂指甲，而且全部是饱和度极高的颜色。蓝色、绿色的眼影属于日常妆容之列，健身房里换好了运动装的大妈在开始锻炼之前要给自己补上大红色口红，还有世界人民对于俄罗斯人热爱blingbling饰品的土豪作风也并非空穴来风，我就曾经在公交车上见过以为穿着貂皮大衣的中年妇女十个手指戴满了大戒指（真可惜站的太近，不然一定拍下来）。这样看来，当初叶卡捷琳娜二世作为全世界最有钱的女人，买买买的巅峰，请意大利、法国的建筑师、画家用一座五彩的城市实现自己的少女心好像也就并不奇怪了。

总体来说，尽管风格独特，圣彼得堡的中心城区还是美的，然而远离这片区域，建筑的美感便直线下降，苏联时代的烙印显现出来。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对苏式建筑并不陌生，可是如果说人民大会堂，军事博物馆这种苏式建筑（更准确的说斯大林式建筑）还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圣彼得堡铺天盖地、年久失修的苏式建筑简直就是城市景观的梦魇。想象一下国内八九十年代单位筒子楼，圣彼得堡的住宅楼是它们的升级版——更高、更大，更多，所以意味着更丑。对于计划经济时代留下的这些居民楼，市政部门仿佛“不思悔改”，掉了墙皮、阳台被改造的乱七八糟的楼房毫无遮掩的对着大街，以至于在一天晚上它们在昏黄路灯下露出的鬼魅形态惊的我的荷兰同学一个激灵。更可怕的是，新建的小区除了少数高档住宅，依旧延续着这种外观——要么不做任何粉刷只有水泥，要么用小块瓷砖全部贴满，过不了十年，这些高层就会在巨大的冬夏温差下加入“牛皮癣”病号团。

典型居民建筑一栋，然而内部可能很华丽

说好的全民艺术素养高呢，他们的爱美之心呢？按说俄罗斯人的平均收入多年前已经挤入了发达国家之列，房价2万/㎡也在当地人可承受范围之内，花那么一大笔银子住这么破的楼房里怎么忍？俄罗斯同学给我的回答是：我们把钱都花在了自己房间里，大多数人不太在意楼房的外观，只要房间好看就可以了，我们又不住在楼房外边。这种解释我之后得到了多重验证，破破烂烂的楼房里可能每户都是华丽的装潢，贴彩色壁纸、铺高档地毯、插新鲜花卉，再加钢琴陶冶情操。去大型超市转一圈也可以证实，人家家居用品什么都有，一分钱也不会少花。

自己的小窝温馨即可，外边长什么样子与我无关，出门买菜也要化妆，但是墙皮掉了用随便什么颜色的漆刷个补丁就行，想象一下曾经去过的东欧国家，仿佛也是这种情况，美丽的历史文化建筑与糟糕的基础设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许是这些国家长期以来对“共领域”的严格控制使得市民不能管也渐渐的不想管，反正都是公家的，于是由此一来对有限的“私领域”更加珍惜，钱、时间、精力都要花在照顾自己的事情上。审美的标准没变，对“美”的需求却在随着场所变了。或许还有别的更好的解释，但无论如何，宿舍前又一幢拔地而起的丑陋建筑告诉我，俄罗斯人的这种审美口味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变了。

小清新与糙汉子就这样共同存在于这个城市，而作为政治权利中心的莫斯科还有另一种独特的建筑形态——苏维埃宫殿，一种苏联人希望融合古典主义、民族特色，展现大国实力以打败美国摩天大楼的神奇存在。哈！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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