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又新又厉害的最新医疗技术,为什么就推广不动呢

知乎日报 洪嘉君 168℃ 评论

那些又新又厉害的最新医疗技术,为什么就推广不动呢

图片:Yestone.com 版权图片库

好的医疗实践为什么无法推广:分享一篇 AOM 优秀论文

洪嘉君,所知甚少,唯善学

大家久等了,这篇文章酝酿了我足足两个礼拜,实在是因为不想匆匆描述一番,枉费了自己读这篇论文时候的激动之情。

先来介绍一下 AOM,这是 Academy of Management 的缩写,特指“美国管理学会”,专栏读者中学医的朋友应该占了很大一部分,可能并不太清楚 AOM 之于管理学的分量,那么不妨换个角度来说说吧。今天要给大家介绍的这篇优秀论文,是从每年向 AOM 旗下杂志 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 投稿的数千篇论文中有幸得以刊登的 60 篇论文中,经一溜管理学大牛评选而确定的。完全可以认为,AOMJ 刊发论文的难度比肩 Nature、Science、Cell 发文,其优秀论文约等于以上科学杂志的年度重磅吧!

我读到的这篇论文题目是 The nonspread of innovation: The mediating role of professionals,原文洋洋洒洒 18 页,详尽论述了这样一个疑问:为什么证据显著的最新医学技术有些能得到顺利推动,而另一些却很难推动呢?

原文我也给你们找好了,要是不愿意看看原文,那么就随着我的解读来一场头脑风暴吧。

AOM 对这篇文章之所以有资格获得优秀论文称号是这么描述的:(本文)以医疗机构为切入点,致力于解决“为什么证据显著的最新医学技术有些能得到顺利推动,而另一些却很难推动呢”这一难题,文章详尽的调查方法和按论证节点进行的调整和优化,实为实证调查之典范。

AOM 显然是从方法论的角度背书了本品论文的优秀之处,实际上,本文作者又是如何操作的呢?首先是提出假设,作者在文章开头描述了调查之背景:英国国家医疗服务署(National Health Service,NHS)发现 8 项新式医疗手段虽然有着很强的医学证据,但是在推广普及形态上有着很大的不同,有一些成效卓著,为国家医保减少了很多浪费,但是另一些却并不怎么样反而收获不少抱怨,为什么在同一套管理体系下,会有如此不同呢?

作者们就此先行提出了两个假设:

其一,新式医疗手段的证据越充分,那么普及之路就越顺利

其二,普及新式医疗手段的机构和人员越精简,那么普及效率就越高。

我们知道,循证医学(Evidence Based Medcine, EBM)已经成为了现代医学的基石,“常识”来说,如果某项技术证据充分(证据强度高),那么就认为这一措施是循证的那么它当然就应该”成为临床的优选治疗措施。同样的,如果某项技术涉及跨学科和多流程,则定义为复杂程度高,而诸如仅仅是服药之类的简单措施则定义为复杂程度低(简单)。基于以上描述,NHS 推行的 8 项措施是这样的情况:

根据假设,理应推定左上角(阿司匹林预防心衰和低分子肝素预防血栓性疾病)的措施更易于推动,而右下角的(产后综合护理和理疗)似乎就不会那么乐观了。结果如何呢?来看真实的普及态势:

可以发现,论文开头的假设似乎完全落了空。请注意,事实上,技术简单且证据充分的“低分子肝素预防血栓”却并不容易推广,而涉及多学科且证据一般的“产后综合护理”却相对容易推广……更有趣的是,计算机技术虽然证据确凿,虽然负责一点,但是也不至于最难推广,但是现实真是悲剧……补充一句,你们懂的,国内有很多慢病管理 app 拿了风投,然而似乎现状告诉我们然并卵…… 风投原来不读书……

难以置信么?看似多么头头是道符合逻辑理念的阐述,都有可能失灵。面对并不友善的现状,本文作者们是如何应对的呢?他们接下来采用的方法被管理学界成为差异法(method of difference),传承自跨领域大师斯图尔特·密尔(John Stuart Mill),其要旨是对比不同结果的案例,逆向推出差异的原因。

在本文的案例中,作者们选定了分别处于极端的 2 个案例(即“阿司匹林预防心衰”和“计算机介入预防脑卒中”)展开推演。我们来考察一下作者们的思路。

关于阿司匹林,作者们从两个层面来考察了其普及态势。一个是国家层面的,即国家 / 地区医疗政策是否倾向于推广阿司匹林的使用。答案显然是肯定的,原因有二,一曰阿司匹林采购价格低廉,二是操作层面上几乎没有门槛;另一个层面则是个人,这里作者又分别考察了两类人群,其一是患者,他们认为阿司匹林价格低能够负担且服用十分方便;其二则是医生,作者们首先从调查阶段(1996-1999 年)内的阿司匹林文献发表数量进行了考察,结果发现,此段时间内不仅阿司匹林相关论文的数量有增多趋势,且有关学术讨论会的数量也有增多,不仅如此,针对部分医疗机构的个案访谈也显示在以上背景下,有相当机构在变革者change agent,一般是院长、相关科室主任)的推动下,就普及“阿司匹林预防心衰”组建了专项小组,衍生出一种医生 - 护士 - 患者多层面协作机制,责任划分十分清晰(医生处方、护士监测、患者执行),做到了各就各位,从而提升了效率,同时也避免了资源的浪费。

基于上述分析,作者们认为,从管理学角度来说,“阿司匹林预防心衰”这一策略至少顺利地跨过了两个壁垒,来自机构的政策壁垒和来自参与者的认知壁垒跨过壁垒意味着职责的重新划分和价值的重新定位,这是措施顺利普及的要件。

另一方面,关于“计算机介入预防脑卒中”,理论上它当然是会给各方带来受益的,智能化减少了重复劳动,解放了医生,而患者则不必每次都预约自己的专科医生,怎么看都是好得很的一个措施…但是事实上却普及最为艰难。和“阿司匹林预防心衰”一样,作者们也首先尝试从国家 / 地区层面分析这一情况,结果是针对“计算机介入预防脑卒中”,推广者(文中案例为保险公司和相应的计算机程序外包公司)一开始就着眼于所谓的关键意见领袖(key opinion leader,KOL),而这些人与措施参与人事实上没有更多环节进行互动(文献、研讨会…),虽然 KOL 一定意义上也可悲视为变革者,但是这其中却横亘着机构的政策壁垒,且参与者类型的复杂性(多了比如保险公司和计算机开发公司)也决定了博弈各方价值定位的认知不清(参与者的认知壁垒)。上文说过,这两点是为措施普及的要件,所以“计算机介入预防脑卒中”的失败看来也不是无根之木。

在比较了 2 个极端案例之后,本文作者尝试将结论套用在剩下的 6 个案例中,大家不妨尝试自己分析一下,结论当然是政策壁垒和认知壁垒的存在导致了推广的不利。我们不妨设想一下自己身边的案例,比如上文我提到过的国内诸多慢病管理模式都没有站起来,除了政策因素,似乎也有社会认知问题的存在。

长期以来,我们似乎一直有一个印象,那就是专业机构比普通团体会更加倾向使用新技术和新措施,但是这篇优秀论文却告诉我们,也许这个经验性结论大概只能适用于单一组织,而一旦涉及多方参与的复杂人际网络,则可能涉及多个专业机构(比如上文的政府、医院、医疗人员和患者,还有所谓保险公司、计算机公司等等),这其中必然存在多种壁垒,如果产生职责不清、价值定位模糊,那么必然引发普及不利,在管理学上,各自为政的专业机构又被称为“自我封闭集团(self-sealing group)”,这当然是上文所述壁垒的必然结果。

实际上,这篇优秀论文包含的内容不止于此,更多细节和调查方法,还是请读者们自行阅读,本文解读若有不妥之处(必然藏了我的私货),还请理性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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