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文|一蟹饮酒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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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文|一蟹饮酒醉

武侯区已经有1800年的历史了,这里的每一条街道几乎都用三国里的那些大小典故命名,比如著名的“洗面桥街”就源自关羽死后刘备成天在这里以泪洗面,“肥猪市”得名于一富裕中农赶着几百头肥猪对出征前的蜀军劳军,而“桓侯巷”则是因为张飞曾寓居于斯(张飞死后谥为桓侯)。

千百年来,这里的群众以蜀汉遗民自居,身体力行地发扬着那些传说里的东西,人们喜欢结为异姓兄弟,对嫂子绝无二心,做事执着,鞠躬尽瘁,有好几个群众都惨死在麻将桌上。

解放后,这个古老的片区迎来了很多跋山涉水而至的客人,他们是藏族人,有的是因为工作的关系(西藏驻成都办事处在武侯祠附近),有的是出于看病的原因(华西医院是西部最大的综合性医院),有的则是因为热爱诸葛亮(亮子深受少数民族爱戴),他们逐渐在武侯区扎根,在洗面桥一带形成了独特的藏族社区,开饭店、做买卖,和汉族群众做生意、打群架、谈恋爱,其乐融融。

一千八百年以来,武侯区首次受到了多元文化的冲击,人们的早饭不再是馒头(相传馒头为诸葛亮发明),而有可能是坨风干牦牛肉;群众有了心事也不只去武侯祠找诸葛亮忏悔,很多人转而去了藏民街,同活佛交心。文艺青年们不再去锦里喝星巴克,而是坐着藏族大叔的普拉多去高原净化心灵,-----武侯区的麻将桌死亡率明显下降,人们虽然也会死在高原,但不会出现在武侯区的统计数据上。

我的朋友王睿对此口交称赞,他喜欢这种变化。他说早就该变变了,动不动就模仿刘关张搞结拜,喝血酒,传染肝炎了咋办。还有让我学习关羽,在嫂子门外站一晚上,我可做不到,我个子大,腰也不好,不能久站。

我急了,说嫂子你也敢睡?他瞪我一眼,说你这个人怎么非黑即白,我为啥非要睡她?她可以在门外站着啊。

末了他还补充,说你们这些搞IT出身的,就是不懂变通,现在居然跑去搞金融,怪不得实体经济都要垮了。

王睿从小就生活在武侯祠大街,在这一片说话很有斤两。走在街上目中无人,高兴了甚至蹲下来走一段矮子步,无人敢挡(矮子步是王睿的独特锻炼方式,源于京剧丑角,用来锤炼大腿和臀部肌肉,见下图)。


长文|一蟹饮酒醉

我在这片和他上街,经常想装作不认识他,但又怕迷路,只有像特务一样若即若离地跟在他后面。

上周,王睿带我去武侯祠横街的一家藏族餐馆吃饭,那是一家私房菜。老板是个内地长大的藏族小伙,个子不高,皮肤黝黑,我们一进门他就冲我们说:扎西德勒。

王睿不甘示弱,也双手合十地回敬:扎西德勒。老板惊喜地问王睿,这位师兄难道也是教友?王睿居然点头称是,我正不解之际,老板豪爽地跟服务员宣布政策:我们这顿饭打八折。

王睿高兴地用胳膊肘捅捅我,说你知道我为啥宣布自己信佛了吧,能少给饭钱。我说你太小农意识了,为了几十块钱就装和尚,这下肉也没得吃了。王睿小声教育我:你这个文盲,我们藏传佛教不戒荤腥,不像你们中土佛教那么多臭规矩。

过了一会儿菜上齐了,这家私房菜的菜式每日更换,视老板心情而定,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恨不得请我们吃牦牛屎,但是除此之外,别的菜品实乃珍馐,尤其是铁锅炖西藏黄羊,据说某流亡和尚之所以念念不忘要回归故土,就是因为放不下这黄羊肉。该和尚还曾经赋诗:“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羊。”当我吃下第一口羊肉的时候,我终于理解了他,60年前,他在信仰和羊之间选择了信仰,也算难得。

我埋头吃得正香,老板提着一瓶啤酒主动凑了过来,他自我介绍道,他是在拉萨的色拉寺出的家,法号慈世平。慈世平说他太久没遇到教友了,今天要和我们论经讲法,不醉不归。

他问我们,作为内地的汉人,为什么会信仰喇嘛教?我实在想不出理由,只有告诉他,因为喇嘛教可以吃肉。王睿在桌下狠狠踢了我一脚,对慈世平道歉说:师兄见谅,我这小师弟刚入教不久,俗念未净。慈世平转而问他信教的缘由,王睿引经据典地告诉慈世平,因为西藏密宗多罗教有一种修炼方式叫欢喜禅,他就是冲着这个入的教。

我问王睿,欢喜禅是什么?他说相传观音菩萨为了化解魔鬼的罪恶,化身美女和他交欢,让魔鬼的心中充满爱,从而立地成佛。后人沿袭了这种光荣传统,面对心魔难平的异性教友,用肉身去供奉她,用大爱去感化她。我紧张地问他,那同性教友之间可以互相感化吗?王睿一时语塞,向慈世平求助,慈世平说不行,欢喜禅的本质是源于“阴阳产生万物”,所以只能在异性之间进行。我长出了一口气。

慈世平问王睿,你真的和教友参过欢喜禅?目光里有一抹淡淡的羡慕。王睿赶紧矢口否认,说自己还没有机会实践,但经常发梦,梦见自己用肉身供奉过好几个觉悟不高的师姐。

我嫉妒地说,你于梦中都在修行,我就没有这觉悟,我做的梦都比较现实。比如我经常梦见考试考不及格,不敢回家,或者被人追杀,掉下高楼,往往都是满头大汗地醒来。我请教慈世平,这些梦境是不是说明了什么?王睿抢答道,说明你的心中存在罪业,所以才会在梦境中显现出来。

慈世平安慰我说不必太在意,《金刚经》里讲:“一切如有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也就是说世间一切都如梦幻,不要太执着于现实,当然就更不应该困扰于梦境。无论做梦好坏,都要精于修行,而不是做了噩梦才临时抱佛脚,去行善积德,拼命弥补。

我若有所悟,顿觉这慈世平果然道行不浅,不是王睿这酒肉和尚能比得上的。我看着慈世平黑里透红的慈祥面庞,忍不住敞开心扉,把我人生最隐秘的梦境讲了出来,请他指点一二:我曾经梦见和一个女人做爱,我提出采用后入式,她欣然同意。梦里一片凤协鸾和,那女人暮然回首,竟然是我哥们。害得我醒来之后好几周都没怎么和那哥们说话。

我讲完了我的秘密,王睿不自觉地挪了挪座,离我远了半米。我面红耳赤地问慈世平,是不是因为我心中布满尘埃,梦境才会如此污秽?

慈世平沉思良久,抚摸着手腕上的念珠,缓缓告诉我,每个人的心都像一座暗室,总是布满尘埃。阳光照了进来,尘埃方会显现,而不是阳光带来了尘埃,更不是尘埃让阳光变得污浊。

我顿时有如醍醐灌顶,尽管我并没有完全参透其意,但是我感觉以后再做这样的梦,说明我心中充满阳光,我再也不用因为梦见后入了兄弟而自卑了。为此我高兴得痛饮了大半瓶啤酒。

王睿没有觉察到我的心态变化,还以为我在借酒浇愁,于是他为了化解消极气氛,又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梦里的欢喜禅。他讲得口沫横飞,让人身临其境,隔壁桌的好几个年轻僧人都听得瞠目结舌,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禅白参了。

讲着讲着,也许是喝多了,王睿竟然恸哭了起来,认识他十多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哭,当年我住院差点死了,以及他妈妈炒股亏了30多万,他也只是出于程序正义挤了几滴眼泪。我感到不可思议,什么禅能把石头一样理性的王睿给参得多愁善感?

哭了大概有一首诗的时间,他哑着嗓子向慈世平发问:慈师兄,为何此禅名曰欢喜,参起来却那么忧伤?

慈世平说,这是一个必经的进程。在得证大道、成为活佛的路上,每个教友都会经历这样的一个时期。他们会因为愈发盛重的慈悲之心,而愈发忧伤:世人的苦难太多,怎能够不忧伤?

我好奇,参欢喜禅时也能感受到世人的苦难吗?慈世平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佛陀在成佛之前叫悉达多,他当年看见老鹰追逐鸽子,心有不忍。为了从鹰口中救鸽,佛陀提出以己之肉作为交换,他说他常年走矮子步,臀部肌肉紧实,加倍的有咬口。老鹰勉强同意了(王睿在一旁教育我,说老鹰都比你们搞IT的懂得变通),佛陀于是舍肉救鸽。鸽子重获新生,对佛陀纳头便拜,但佛陀内心却十分悲伤。

我问,是不是因为没屁股了所以难过?

慈世平说,不是。佛陀在割肉的时候,老鹰掏出了一个天平,把鸽子放在左边秤盘上,让佛陀把自己的腱子肉放在右盘,遵循三公原则,不配平不许停刀。

佛陀愈割愈勇,屁股都快割穿了,但是天平仍然向左倾斜。我问为什么,是不是老鹰这个奸商在秤上做了手脚?慈世平说不是,佛陀最后怒了,整个人跳进了右盘,天平终于配平。佛陀由此顿悟:所有生物都是平等的,妄图用几块屁股就交易一个小生灵的年代一去不复返啦。

一想到世上还有那么多鸽子、小兔、傻狍子、贵宾犬等着他细细拯救,佛陀就莫名悲伤,就算天下屁股共有一石,自己独占八斗,那也不够割啊。

我这下明白王睿的忧伤了,和佛陀当年的心情是同一性质,自己有限的肉身能拯救多少异性教友?一想到这,我这唯物主义者都有落泪的冲动。

“你和佛陀都是为了拯救众生,这是一种大无畏的利他精神的实践。”慈世平总结道,“虽然你只是在梦中参禅,但是离成佛也不远了,恭喜你睿师弟。”

“可我不想成佛,”王睿摇摇头。

在场的教友都惊呆了,齐问为何?王睿说,你们知道地藏王菩萨吧,当时中央已经决定了,由他来当佛,可他在上任路上途径地府,看到阴曹的惨烈景象,于是甘愿留下普渡鬼神,并发愿道: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我也一样。”王睿肃穆地表示。

“法克王菩萨!”我们齐挑拇指。

“可我想成佛。”我告诉慈世平。在诸位师兄的点化之下,我也有了入教的冲动。我不是王睿那样的利他主义者,我只想拯救我自己。

慈世平问我,你为何需要拯救?来,给师兄们分享一下你的忧伤。

“你知道,我们武侯区的人,每人从小都要学习蜀汉英烈的一项本领,或者品德,有人学了刘备的双手过膝,入选了四川男篮。有人学了关羽的义薄云天,当了黑社会老大。而我,学习了姜维的执着。”

姜维作为魏国降将,为报诸葛亮的知遇之恩,爆发出了震古烁今的执着,他九伐中原,苦守剑阁,直到蜀国灭亡,君王献城,他仍不死心,甘冒奇险,试图挽狂澜于既倒,最终计破身死,被乱刀分尸。他堪称史上最执着的人。

我虽然没被人乱刀分尸,但是也时常搞得自己很痛苦。试举一例,我因为马拉多纳而喜欢上阿根廷足球队,可阿根廷总是让人失望,这种失望是四年一次,从94年世界杯到现在,我已经痛苦了六个轮回。

我问慈世平,怎样才能破解我的痛苦?

慈世平说,你可以去足球彩票网站买阿根廷输,这样一来,阿根廷赢球了你自然高兴,就算输球,你也有钱赚,心情坏不起来。这叫对冲,你需要向你的师兄王睿学习,要懂得变通。

我说足球只是小事。我还有很多更大的痛苦,我所执着的事物会像幽灵一样伴随着我,入骨入梦。我就像姜维一样,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哪怕是在梦中。

比如我养过一只狗,它死了(不是死在麻将桌上)。我在清醒的时候,深知死狗不可复生,生活还要继续,我还可以养新狗,或者变通一下养只猫,但是一旦入夜,该狗就会潜入到我梦魂里,和我玩闹,嬉戏,或者像关羽一样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只是盯着我。我不想梦到它,我也想每天在梦里和师妹参禅,但是我做不到,我总是会梦见它,以及其他的很多我抗拒梦见的人和事。

“那不是很好吗?你就当那是现实呗,要知道,人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睡眠,你每天都有8小时的时间能与你的狗相聚,虽然比不上常规人狗关系的16小时,但也足够了不是吗?重要的是你们能够相聚。”王睿插嘴道。

“睿师弟,这你就错了,你这是老庄的思想,非我佛家理念。”慈世平说,“拘泥于梦境和现实的区别,已落了下乘,还停留在悉达多幼儿园大班时思考的层面,而他在少先队员的时候,就已经领悟如何战胜噩梦了。”

我打开了手机记事本,准备记下慈世平接下来的每一句话。

“佛陀从小多愁善感,和你一样,比如他在野外看见一只死狗,也会难过半天,甚至晚上会梦见它。在梦里,狗的尸体被日晒雨淋,遭老罪了。佛陀哭着醒来,天还没亮就任性地骑着马去野外安葬死狗,不然这个噩梦会一直伴随着他。

后来佛陀加入了少先队,思想觉悟有了明显提高。他是这样解决噩梦问题的:他再看见路边死狗,就席地而坐,展开冥想。在冥想中他把自己当成死狗,与其让狗潜入自己(梦里),不如主动潜入死狗。于是他发现,死狗也有呼吸,和大地一同呼吸。秃鹫和鬣狗在食用自己的腐肉,这并不痛苦,也不悲伤。因为自己即便支离破碎,也没有消失,而是到了食腐者的胃里,肠里、马桶里,最后回到大地,继续呼吸。

于是佛陀不会再为逝去的生命而悲哀,再在路边看见死狗死猫,或者被恒河水毒死的沙门(苦行僧),他会对他们微笑示意,说“早上好”,甚至同其展开对话:“哥们你还没腐烂呀?真皮实!”“过奖过奖”、“兄弟你怎么硬啦?”“不好意思,我尸僵了。”“要不要我帮你做海绵体引流?”“吼啊!”。

你也可以试试,比如你日思夜想你的前女友,你可以在自己做梦之前主动潜入她的梦境,看看她今天在想些什么,没准她正在逛淘宝,没准她正喝多了在街角呕吐,没准她正在看郭纲和曹金debate,没准她也在想你。”慈世平告诉我。

“没准她正在和师兄参欢喜禅。”王睿冷冷地补充道。

“那这就尴尬了。”教友们对我致以同情。

“尴尬啥,你们这又落了下乘。”慈世平呵斥道,“我自己当年就有一个暗恋多时的师姐,后来她跟我的大师兄好上了,二人天天在我隔壁参欢喜禅。我一开始也是痛苦不堪,打飞机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郁闷极了。再后来我习得了佛陀的冥想之法,我就把自己想象成她,渐渐的,我就不痛苦了。”

“把自己想象成大师兄,真是高招,慈师兄您挺会的。”大家口交称赞。

“不是他,是她。我是把自己想象成我师姐。”慈世平纠正道。

“什么?”我们傻眼了,“这样也行?”

“怎么不行。我蓦然回首,看见大师兄在我身后忙活,然后我就如醍醐灌顶。”

“您悟出了什么?”王睿问,“自己原来是基佬?”

“滚!你懂啥。慈师兄悟出了众生是平等的。慈师兄相当于那个舍肉饲鹰故事里的佛陀,而师姐和师兄就好比鸽子和老鹰。慈师兄为了拯救师姐,自己跳进了天平。”有教友挺身而出和王睿debate.

“那你岂不是和佛陀一样,把自己搞得屁股都没了?”王睿问慈世平。

慈世平对众人的议论不作理会,继续说法:“佛陀在拯救了鸽子之后悲伤了好几年,因为他明白天下的鸽子是无限的,而自己的屁股是有限的。直到大学毕业,他偶得奇遇,终于掌握了至高无上的奥义。”

“什么奥义?他发现屁股可以再生吗?”

“不,他勘破了执念,用俗话说就是看穿了。佛陀明白了,老鹰吃鸽子,鸽子吃虫子,虫子吃花草,花草吃肥料,大家互相吃来吃去,本来挺和谐的,你非得在人家吃一半的时候横加干涉,你信不信人家打你狗日的。而且,老鹰吃鸽子的时候你救鸽子,你觉得老鹰是坏蛋,那鸽子吃虫子的时候你是不是又要去救虫子,花草吃肥料的时候你是不是还要去救肥料?然后你又觉得鸽子是坏人,虫子花草也是坏人。”

“原来佛陀领悟的终极奥义就是:众生都是坏的,只有肥料一个好人?”

“肥料虽然不是吃货,但也会和土壤以及空气里的物质产生化学反应,它也不是啥好东西。众生都是坏的?这显然不可能。佛陀突然明白,世上本没啥好和坏,都是人类这自诩智慧的生物自己搞出来的概念。人类还是猴子的时候,也没这些逼事儿,照样和其他野生动物一样吃得飞起,偏偏有了点智商就开始瞎折腾。”

“是的,基督教里也说了,judgement是上帝的职能,人类总是喜欢把自己当做上帝。”

“咱佛教可没有上帝,佛陀也不干上帝的事。佛家不讲死后审判,只讲轮回。在成佛之前,一切众生都会在六道中无限轮回,永无止境。你下辈子是猪还是人,其实没啥区别。”

“那为何佛教讲求‘业报’,和尚们总是在拼命行善积德,以避免下辈子变成猪?”

“所以他们只是和尚,成不了佛。在具大智慧的人看来,猪牛蝼蚁和人一样,没有差别。悉达多成佛之后,不会再去解救鸽子。他明白鸽子被吃了,也许就会轮回成老鹰,或者轮回成陈冠希,到处睡教友。鸽子一想到这,恨不得一脑袋扎进老鹰的胃里,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呢?不救了!坚决不救了!”

“佛陀的屁股保住啦!”大家齐声欢呼。

“在佛陀看来,今生来世,没有区别,只是轮回而已。寺庙里香火不绝,善男信女们为了眼前事,又是捐钱又是磕头,还有的试图对僧人进行性贿赂,这都属于典型的没有看穿生活。”

“您的意思是,一切都是宿命,所以根本没必要去祈求什么?”

“佛家不讲宿命,只讲缘法。你遇到林志玲是缘,娶了凤姐也是缘,不要去执着地改变什么。自从成佛之后,佛陀在路上看见被老鹰吃的鸽子,不再拔刀相助,他会凑上去跟老鹰打招呼,说鹰兄,鸽子肉缺乏维生素C,最好搭配蔬菜沙拉,注意膳食均衡!

而我,也终于从师姐师兄参欢喜禅的悲苦梦境中解脱了出来。我偶尔还是会梦见他们,但我内心一片安详,有时还在一旁给师兄建言献策,说你这个体位对腰椎不好,不如躺下,让师姐动一会儿,她老躺着也怪无聊的。”

“恭喜慈师兄立地成佛!”我们再次齐声欢呼。

但我始终觉得,悟道成佛,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我留心到了慈世平略掉了一个关键环节,于是提出问题:“您刚提到佛陀偶得奇遇,突然就看穿了。那个奇遇是什么?我们能不能也偶得一下。”

“能是能。可是悉达多遇到了就能成佛,其他人则未必,尤其是你们这些成都人。”

“什么意思!不要搞地域攻击!”王睿恼了。

慈世平叹了口气,离席去厨房忙活了一会儿,然后端了一个盘子进来。

盘里是一只醉蟹。

“这是何意?”我们问他。“没见过咱餐馆有这道菜啊。”

“你们自己悟吧。”慈师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悟锤子,吃了再说。”王睿二话不说,极其熟练地把醉蟹分解了,大家分而食之。

“真他妈香!”

“醉蟹是生的,会不会有寄生虫?”

“怕啥,此等美味,就算里面有氰化钾我都给吃了!”

大家七嘴八舌。

慈世平不住地摇头,说这就是你们和悉达多的差距。人家通过醉蟹,得到了顿悟,从而成佛,你们这些成都人就知道吃。

“两千多年前,恒河里还是存在生物的。当地产的恒河蟹,肉紧膏肥,是婆罗门人的上等美食。当时的悉达多刚修完6年的苦行,已经很久不事荤腥了。有一天,他看见一只螃蟹栽进了酒坛里,本来想去救援,但突然福至心灵,改变了主意。”慈世平介绍道。

“他怎么了?”

“他去厨房拿了姜葱和食盐,放进酒坛。他变通了。”说到这里,慈世平冲我点了点头。我陷入了沉思。

“7天之后,佛陀吃掉了这只螃蟹。这是餐饮史上第一只醉蟹,所以醉蟹其实不是江浙人发明的。南北朝时达摩东渡,带来了三样宝贝,楞伽经、九阳真经和醉蟹菜谱,醉蟹才就此传入中国。人们现在只把醉蟹当食物,就像听到易筋经就以为是武功秘籍,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这都是佛教里的无上经典。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佛陀缺乏乙醇脱氢酶,酒量不好,当时吃完醉蟹就扑街了。也不知道是醉梦,还是冥想,总之他变成了那只醉蟹,躺在酒坛子里,周围的花椒、大料、姜葱蒜都活过来了,大家济济一堂,好不快活。

这时一只老螃蟹爬了过来,在酒坛外哀嚎: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为了一只母螃蟹就寻了短见,我知道你喜欢长腿妹,可她是帝王蟹啊,和咱有生殖隔离,你怎么就看不穿呢?非得寻死!

我隔着坛子安慰他:爸爸,我没死呢,我活得好好的,只是我现在突然不爱她了。不,我还是爱她,可我也爱花椒、大料、姜葱蒜,我突然觉得它们都长得那么美,哪怕就是我体内的寄生虫,现在也跟林志玲似的。我爱它们全部。

“孩子你是不是在说酒话?为父这就救你出来。”

“不是酒话。爸爸,我爱花椒大料,可我不会和他们发生性关系,我爱那只帝王蟹,但我再也不想日她了,我爱她就像爱雨水、爱大风一样。就像我爱您一样。”

“孩子你是不是傻了?”

“爸爸您回去吧,您觉得我傻,我还觉得你们傻呢。别难过了。以后要来看我,恐怕得去别的地儿了,我马上要被吃啦!”

“孩子你有没有遗言?”

“请告诉吃我的人,把我拉在恒河里,我想顺着河水漂流,周游世界,可不想困在茅坑里。”

佛陀突然惊醒,他抚掌大笑,就此顿悟。他起床第一件事就是不远万里地去了恒河拉屎。-------要知道悉达多可是尼泊尔王子,从来都是在镶黄金的马桶里解手。

“尼泊尔离恒河远着呢!佛陀真他妈坚韧!”王睿感叹。

慈世平没搭理王睿,继续讲道:从此以后,悉达多终获大智慧,再无拘碍。他为了纪念那只引领他得道的螃蟹,把醉蟹这道菜写进了佛经,万世流传,并且给它起了个偈名。你们猜叫什么。

“向来痴?”

“从此悟?”

“不是,叫‘一人我饮蟹醉’”。慈世平说。“然后他就成佛了。”

“明明是变成MC悉达多了”,王睿在一旁小声嘀咕。他还是对成佛之事难以置信。

慈世平对大家的质疑表示理解,毕竟闻道有先后,不是人人都是释迦摩尼。他说这道醉蟹是我的保留菜品,它不是用来饱人的,是用来度人的。今天在座诸位里,拳师弟才是真正的有缘人。我今天就把菜谱传给拳师弟,希望你早日破执,修成正果。

“慈师兄你不公平!我也要嘛!”王睿双足乱顿。

“睿师弟别急,我绝不偏心。当年达摩有三宝,我把九阳真经传与你。”

王睿这才破涕为笑。

为了早日战胜梦靥,立地成佛,我当天回家就按照慈世平的菜谱做了一道醉蟹,现在也发到网上,以飨教友。

一、将大闸蟹(或者其他河蟹)泡在清水里,让它吐尽泥沙。换三次水。然后放掉水,倒入白酒,白酒能刺激螃蟹将泥沙和脏东西吐得更干净(任何动物喝多了都会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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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用刷子把螃蟹洗刷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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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准备制作醉卤。需要以下材料:花雕酒或者黄酒,白酒,姜葱、食盐和白糖、花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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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我创造性地加入了苦艾酒,此酒是著名断片酒,这样能让螃蟹醉死得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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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将配料放入锅中,加入少量清水,煮开,然后待其冷却后将三种酒加入。醉卤就做好了。将醉卤倒入容器中(坛子、保鲜盒、保险罐均可,需要密封),放入一只螃蟹,然后密封。为呼应菜名,每个容器只放一只螃蟹。然后放进冰箱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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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放置数日之后(最好一周,我因为急着成佛,所以只放了72小时),将醉好的螃蟹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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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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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号称乙醇脱氢酶之王,平日里千杯不醉,但那天晚上我莫名其妙地扑街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趴在饭桌上。

第二天我又去了慈世平的私房菜馆。

“拳师弟,昨晚的醉蟹怎样?”

“慈师兄,吃完后我做梦了,我还是梦见我的狗,梦见哭泣的马拉多纳,还梦见了她。‘一齐上吧,我拳某何惧!’我豪气干云地冲他们喝道。”

“接着讲。”慈世平面无表情。

“他们上了,可我不见了。我到处找不到自己,急得双手乱舞,却看见两只舞动的钳子。我急忙跑到镜子跟前,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螃蟹,浑身酒气。”

“然后呢?”

“然后我的狗、她、还有马拉多纳把我分着吃了。”

“你痛不痛?”慈世平问。

“不痛。”

“难不难过?”

“不难过,心里平安喜乐。”

“恭喜你,你成佛了。”慈世平向我祝贺。

“你好吃不?”王睿忍不住问。

“好吃极啦!我自己都忍不住吃了点。”

“你有没有留下遗言?”

“留了,我对他们说,根据中医理论,我性寒,建议就着姜吃。”

“然后呢?”

“狗去厨房切了一盘姜丝,搁醋里做成俩蘸碟,大家把我蘸着醋吃光了。她还夸我精巢(蟹膏)肥大。”

“怎么只有两个蘸碟?你要玩二姜杀三士的把戏吗?”

“不是,马拉多纳不信中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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