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衣服的澡堂，是城市的另一幅模样

北方和南方的冬天是不一样的，关于这一点，最认同的当属那些穿山渡水有缘千里来相会百年修得共枕眠的大学生们。

北方的冬天，即使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关上大门，炕头依旧温暖如春，赤膊短袖大裤衩温上一壶好酒，闲看西岭千秋雪。而南方的冬天，没有大雪就算了，还总是烟雨飘摇。即使在屋里，寒气也能像绣花针一样丝丝入缝地钻进你的衣服，没等反应过来，就把心上最后一点暖意驱走，只留下漫天漫地的苦寒。

作为一个南方人的我，来北京的第一个冬天后，才理解了当时东北同学延绵一整个冬天缩手缩脚的朋友圈里对当初报考南方大学的后悔与不甘。其间，除了怀念北方的暖气，还有北方的澡堂。

当我问他澡堂的相关事宜时，他友好地热情地详尽而微妙地向我描述他在北方澡堂泡澡的感受：“泡澡啊，最舒服的一瞬间就是把身子埋到热水池里。你能感觉到浑身的毛孔一点一点地在舒张，热水就那么柔柔地包着你，把你脑子烘得软软的，身子也烘得轻飘飘的。耳边龙头哗啦啦喷着热水，家长里短，水声人声此起彼伏。头上雾气如云般在昏暗的灯光里翻腾踊跃，跟仙境一样。泡完后再让搓澡师傅把你从上到下敲打揉搓一遍，打完浑身通畅。等走出澡堂门简直感觉整个世界都配不上我。当然，这感觉你们南方泡在自家浴缸是不会有的，淋浴的话就更不及万分之一啦！真可怜你长这么大没泡过澡堂。”

“下饺子？”

然后他就抽了我一巴掌：“我他妈怎么什么话到你嘴里都变味儿了！”

其实澡堂泡澡不单单是北方的专利，南方也一样爱得热气腾腾。而提到南方就不能不提到为江南皮革，哦不，江南餐饮业的发展作出卓越贡献的乾隆皇帝。

相传乾隆帝微服江南，驾浴扬州，得享搓技，题十八字：扬州搓背，天下一绝，修脚之功乃肉上雕花也。此后，扬州搓澡闻名天下。

我也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但至少可以说明一点，扬州在清朝就有了澡堂这个行业。

这世上本没有澡堂，洗的人多了，便成了澡堂。

我国人民向来是喜欢洗澡的，最早我们也最熟悉的的澡池应该是商纣王的酒池肉林。秦汉时期还有专门给官员洗澡的假期“休沐”。到了宋朝，商业发达，就有了中国第一个营业澡堂——苏州的"混堂"。

宋朝文艺青年范成大写的《梅谱》里还曾记载当时杭州卖花的店家会在冬天把刚冒花芽的梅枝放在澡堂里让其提早开放，以求卖个好价钱。这也算是澡堂里少有的风雅之事了，但澡堂更多的还是平民用来清洁的场所。

元朝时期的《朴通事谚解》里就有一段十分详明的关于市民洗澡的程序：“到里间汤池里洗一会儿，第二间里睡一觉，又入去洗一洗，却出客位里歇一会儿，梳、刮头，修了脚，凉完了身，巳时却穿衣服，吃几盏闭风酒，精神别样有。”可以看出其大体跟我们现在澡堂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郭德纲讲过旧时火车站卸包工人的澡堂生态，建国后也有大院厂房的集体澡堂，这两种基本都是时事选择的无奈之举。而北京胡同里的公共澡堂，文化意味似乎更浓厚一点。

老北京人泡澡并不是为了图干净，如果你第一次进澡堂或者现在去想象一个池子里盛满了大大小小的肉体，定不是一副怎么干净的画面。当然，老北京也有一个习俗，在新年到来之前，为求干净会在年三十赶去洗个头澡。

泡澡更多的还是在于这个“泡”字。

当整个身子都埋入了温热和暖的水中，特别是刚从寒风肆虐的天里走进来，那感觉肯定要比您今儿早上被窝里舒服。收音机里放着大戏，靠着池边在水雾弥漫中悠悠迷迷地睡一觉，等泡够了就起来转转。看大爷们斗回儿蛐蛐。找人下盘棋，输了赖账也不会有人说你，泡澡都是寻个舒坦，笑笑也就过去了。最平常的就是侃大山了，胡同里巷直来直往没啥秘密，澡堂里就可以完成全部的社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