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徒公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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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已近,我除了每天写些泣血的诗词外就百无一用了,我不知道我的诗词有没有传进宫里,也不知道清婉有没有看到。我问我的师傅我该怎么办,师傅只是平静地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王后知道我和无勿都喜欢着清婉,为了避免我们两兄弟为了一个女人反目,只好将清婉送到菀国去。

那一段时间我犹如行尸走肉,我望着清婉的方向,一望就是一整天。我想来想去只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向母后说我自愿放弃清婉,将清婉拱手让给我的哥哥,只有这样我的母后才会考虑不把清婉嫁到菀国。当这个想法从我头脑里冒出来的时候,我的心仿佛被什么剜去了一块,一直在滴血。然而除此之外,我别无办法,清婉去了菀国后这一生我估计都见不到她了,如果她留在陈国,我就算再也看不见,只要知道她和我隔得很近很近,我就能以此聊慰终生。

我将我的方法流着眼泪给母后说了之后,我的母后只是点了点头就让我出去了。我再也不想去揣测母后的想法,我太累了。

然而那晚清婉突然出现在了清信宫前,泪水在她的脸上划出了无数道痕迹,她削瘦的身体激烈地颤抖着,她穿着宫女的衣服,由她贴身丫鬟久诺陪伴着。

我知道她是偷偷溜出陈宫的,这让我感动到说不出话来,我看到清婉出现在清信宫前时我的泪水就出来了,我无法想象这个谨慎的可怜的女子是怎么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偷溜出来的。

我将清婉带进我的书房,两个人长久的相对流泪。清婉的泪水顺着她美丽的眼睛一行行地留下来,她的眼睛深不可测,全部装满了悲伤。

我用颤抖的声音问她,你怎么出来了。

清婉刚想说话,喉咙一下子卡住了,眼泪又从她的眼眶冒了出来。她突然就捏着小小的拳头,一拳一拳地锤在我身上,我任由她打着,任由她说着。

她说,我永远不许你放弃我,永远不许,我宁愿嫁到菀国,我也不宁愿你放弃我。

我拍着清婉的背说,好,好,我再也不放弃你。

然而婚期终究到了,菀国的公子娶了陈国的公主,那个公主却不是清婉,是我的一个姐姐。我不知道我的母后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但是我听宫女说无勿也给母后说了和我同样的话。

他说,只要让清婉留在陈宫,他甘愿放弃清婉。

这场事故让我和清婉变得更加紧密,更加不能分割,我们的通信又开始恢复了,久诺帮我们传信。

而无勿依旧默然地生活着,我听人说无勿在他的寝宫建了一座高台,他每天都登上高台静静凝望,我知道他凝望的方向和我是一样的。这让我对无勿充满了心疼,我这个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哥哥,正在暗自里备受煎熬。

我的父王在一个冬天突然病倒了,太医用尽办法依旧毫无起色。父王已经许多天没有上朝了。我和无勿曾去见过父王,他的英气被病魔折磨一空,他甚至没有力气和我们说话,只是冲我们摆了摆手。

我见到父王形销骨瘦的样子时感到无比心惊,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我将这件事写信告诉了清婉,清婉回信说:你不用害怕,我永远在你身边。

我拿到清婉的信时,果真就不怕了,我在脑海里勾勒着清婉的样子,然后对着脑海里的清婉傻傻地笑。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在父王病重时,整个陈国都在暗波涌动。

珍妃的两个儿子陈无味,陈无已,华妃的儿子陈无几以兰妃的儿子陈无去都在各自家臣的帮助下蠢蠢欲动,他们都在积蓄力量,等待我的父王一闭眼就杀进宫里,夺得陈国的王位。

我的师傅有一次突然问我父王驾崩后我怎么生活。我想都没想地回答说我自己能生活。

师傅摇着头告诉我说,无咎公子若是平常人,还能够生活下去,但是作为陈国的公子,是不能安然活下去的。

我问师傅我该怎么办。

师傅说一是奋起争位,再是远离陈都。

这两样我都不想,我不想当陈国的王,也不想离开陈都,因为清婉在陈都。当我在迟犹不决的时候,我的师傅叹了一口气说,臣陪公子一起死就是了。

我那时以为师傅说的话言过其实,陈国依旧像以往那么安宁,并没有师傅说的那样天翻地覆,只要我的父王一康复,一切乌云都会被吹散。而且那时的我一心都在清婉身上,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管这些旁事。

但是清婉感受到了,她在信里让我带着她远离陈都,我还以为这只是清婉多虑了。

直到当我明白我的父王回天无力时,我才知道事情的不对劲来,而且在探望父王的时候,那几个陈国的公子都剑拔弩张,我从他们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他们的眼神告诉我他们都想杀死对方,而且也想杀死我。而我同父同母的哥哥无勿则永远是面无表情的,这让我觉得我的哥哥无勿很可能在这场厮杀中得胜。

而我对于我哥哥无勿的胜利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这时才开始谋划自己的未来。

我想带着清婉去陈国的东方,那里紧靠着吴国,有着非常秀丽的山水,而且那里是母后的故乡,我的舅父可以保护我,我想和清婉在山里,湖边修一个房子,两个人就一直住下去,我不想再当什么陈国公子了。

我将这些写信告诉清婉,清婉说她只想和我一起,无论去哪里她都愿意。

我让我的师傅着手准备,师傅派了心腹去了陈国的东方选好了地方,修好了房子。我在等待着,等待我的父王一闭上眼睛,我就带着清婉离开,永远也不回来。

在这暗波汹涌间,我和清婉终于有了单独见面的机会。因为父王的病情越来越重,母后带着我的姐姐妹妹以及清婉去陈都南的飞龙寺为父王祈福,我和无勿也去了,只是无勿是带着一队羽林卫进行护卫的,而我则是陪同而已,当我看到无勿穿着白色铠甲,神气活现地坐在高头大马上时,我顿时觉得自己无比卑琐,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和无勿站在寺门前,无勿突然说:“你不像是陈国公子,倒像是个读书人。”

我笑了笑,没有说一句话,

无勿看着我说:“你别和他们搅在一起,我不想杀你。”

我听到无勿如此直白大胆的话时被吓得心惊肉跳,他何敢在父王尚在就如此说话?何敢如此自信?我转念一想,觉得这也没什么,无勿知道我不会将他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去,而且他也许真的不想杀我。

但是我不想再和无勿呆在一起了,我就在寺里到处转着,飞龙寺是陈国的第一大寺,是皇家的寺院,里面种满桃树,而现在正是三月,桃花已经盛开了。

我专门挑人少的地方去,过了僧人的禅房,再走了一段石子路,穿过一片桃花林,我看到了一面明晃晃的大水池,这是天龙寺的放生池,里面游着许多鱼儿,乌龟。我凭栏而望,突然就想起许久许久前和清婉一起在后花园喂鱼的情景来。然而现在我的手里没有饵料,所以我折了一串桃花,将花瓣撕碎,一点一点地扔进水里。

这时我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我循着声音望去,竟然是清婉,她正处于茂盛的桃花林里,桃花美人两相宜。我望着清婉,心都似乎要飞出来了,我含着笑看着她。清婉这时也看到我了,她蓦然停住,呆了一响,然后她飞快地向我跑来,绛红色的衣裳在风里飘来飘去,犹如一个花中仙子。

我张开手臂,清婉一下子扑入我的怀里,她紧紧地抱住我,手指都掐进了我的肉里,她伏在我的肩头,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拍着清婉的背,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让她尽情的哭着。

这是我最幸福的时候了,我吻着清婉的脸庞,将她的泪水全部吻干。

在离别时,清婉问我:“准备好了吗?”

我点了点头。

清婉突然叹息了一声说:“我真害怕来不及了。”

我再一次抱着清婉,对她许诺说:“我就算粉身碎骨,也会带着你走。”

师傅告诉我说,陈国的动荡就在不久后。我的父王已经熬不住了。

我的母后自从我父王生病以来一直在吃斋念佛,这时的她也已经放弃了。

陈国所有的公子都在最后一次为王位准备,只有我陈无咎在为儿女情长时悲时欢。

那一天,陈国下起了入夏来的第一场暴雨,闪电几乎把整个夜空都劈开了。我的心猛烈的跳动着,一股不祥的感觉始终压着我,让我喘不上气来。

就在这时我的母后突然将我召进了宫里,当我湿漉漉地到达长生宫时,整个长生宫都笼罩在异常压抑的气氛里,我不知道母后为什么要召见我,当我进入母后的房间时,我竟然发现清婉已经在那里了,清婉回过头来看我,眼圈红红的,必定是刚才哭过。我跪在母后面前,母后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用苍老而嘶哑的声音问我:

“你知道你父王的病情了吧?”

“无咎知道。”我说。

“你打算怎么办?”母后问我。

我别过头看了一眼清婉,清婉对我点了点头,我顿时有了勇气,对母后如实说:“我要带清婉远远地离开陈都。”

母后欣慰地笑了笑说:“你今晚入夜后就带着清婉走,我都安排好了。”

“可是父王···。”

“你父王已经驾崩了。”母后突然说道。

我脑子顿时就炸掉了,我不相信地看着母后,母后流着泪点了点头。

“我瞒了下来,但是估计很快就会被珍妃华妃知道。”

我的师傅在陈宫的后门等着我,一队羽林卫已经乔装成平民百姓的模样。

我和清婉乔装过后匆匆出了陈宫,然后在倾盆大雨中离开了陈都。清婉躺在我的怀里,一言不发。我无数次想象着我和清婉离开陈宫的情景,然而当这真的发生时,我却感觉分外的不真实。

我撩起帘子望了望后面的陈都,泪水突然就模糊了我的眼睛。

在我离开陈都的同时,陈宫里正在上演陈国有史以来最惨烈的宫廷斗争。我的哥哥无勿是父王钦定的王位继承人,然而别的公子却在父王刚闭上眼睛就抗旨不遵了。

当他们杀入勤政殿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然而当他们想回头时,铺天盖地的箭雨就射了下来,除了陈无去半路退出外,别的几个公子都葬身箭下。

我的哥哥和我的母后一直在布局,为了保护他的王位,他们付出了太多心血。

当我和清婉还未到达目的地时,陈国新王的圣旨就八百里加急追来了。

“着陈国公子无咎,文清婉立即回陈都···”

我的一个侍卫说,从这里去吴国不到两百里路,干脆去吴国,再也不回陈国了。

我问师傅我要回去吗。

师傅老泪纵横地点了点头。

在回去的时候,我听到我师傅喃喃地说,去吴国我们能活,公子不能活。回陈都,公子能活,我们不能活。

当我狼狈回到陈都时,我已经不是陈国高高在上的公子了,羽林卫在陈都的城门前将我和清婉分开,清婉再一次回到了陈宫,而我去了大牢,罪名是谋反。我安排在陈国东方的人全部被抓回来,全部都投入了大牢,而我的师傅也未能幸免。

清婉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我,只是空然流泪。我想对她说一句再见的,然而话到嘴边,我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我在大牢里呆了三个月才出来,这时我才知道我的师傅,我的家臣全部被处决了。罪名是怂恿我谋反。

我自此被软禁在清信宫里,又一个月后,陈国新王的婚礼在陈宫盛大的举行了。我没能去参加,我也不想去参加。那夜我第一次喝醉。我的仆人捧着一坛云瓶酒来说,这是陈王的赏赐。

我笑了笑问,这是毒酒吗?

仆人吓得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我自顾自地喝起了酒。一边喝一边笑,眼泪终究没有了。

不久之后,陈国公子酒徒的名号就传遍了陈都,渐渐将陈国公子诗人的名号盖过了,至今,没人记得陈无咎是个多情的柔弱的诗人,只记得他是一个酒徒,嗜酒如命的酒徒。在陈国的百姓四处说酒徒公子的事情时,他们在私下里也会悄悄说起,陈国的王后是个不会笑的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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