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久天长——一个百分之百真实的故事(上)

豆瓣一刻 豆瓣:叶萱 120℃ 评论

九年前的冬天,我研二。

大冷天的,导师他老人家在百忙之中召见我,开口就让我出示自己的美学史读书笔记——我的心顿时更凉了——作为一个热爱研究出版产业的艺术学研究生,却有一个给美学大师做过弟子的导师,这是多么违和的一件事啊……

寂静的院长办公室里,我咬咬牙掏出个本子递过去,刚好写到黑格尔那一节,导师一边翻看,一边随口问了我三个关于《美学》的问题。开始提问的时候,他老人家的表情特别慈祥而温和,只是随着我特别诚恳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就冷下去,冷下去,冷下去……

如今,问题我记不清了,但回答还是能记得的。

第一个问题,我回答:“我……不知道……”

第二个问题,我回答:“我……不太清楚……”

第三个问题,我回答:“我还没……看到那儿……”

我这么回答的时候,我舍友哆哆嗦嗦地坐在我身边,用兔死狐悲的眼神看着我。我英勇地看她一眼,不怕死地问我导师:“老师,可以申请场外援助么?”然后,我就听到我舍友霍霍的磨牙声……

难为我导师满脑袋花白头发都在气愤地抖,还要语气平静地表扬我:“你很好,很诚实……”

那一刻我觉得,我导师他老人家之所以能成为“XX学者”,真心是因为他特别睿智、特别有眼光的缘故!

然后顺理成章的,那本笔记就被扔回到我怀里,我导师还顺手把我发配给大师兄——大师兄山大读博后回校任教,教我“西方美学史”,他特别不见外地给我下了死任务,说是要恶补美学理论书籍,一周一个流派的代表作,下周课上谈康德,你记得把《判断力批判》看完,我随堂提问!

我两眼一黑……回头看我舍友,我舍友低着头当没看见……特么的……我就知道在学问面前没有真正的朋友!

不过好在,我对大师兄这个人是有较为全面的了解的——我大师兄是个特别认真的人,特别愿意帮人解答学术困惑。于是一周后的美学课上,我就代表全班将要被提问的倒霉蛋,先发制人,在他准备提问之前,抢先一步提问:“老师,我想先问一个问题,那个某某页第某某行,那句话什么意思?”

看在我表情认真的份上,我大师兄耐心解答了二十分钟,然后趁他低头喝水的空隙,我又特别积极地问:“还有某某页某某行,那句话什么意思?”

我大师兄喝完水,继续不厌其烦解答,又是二十分钟过去,他又低头喝水,我继续问:“哦哦哦还有还有,这个某某页某某行,这又是什么意思?”周围开始陆续响起憋不住的笑声……这群混蛋,不知道感恩就罢了,竟然明摆着拆我的台!

果然,伴随着下课时间到,大师兄醒悟过来,没好气儿地看我一眼,扬手甩过一张A4纸:“下节课改方式,不讨论了,你们一人挑一个流派,写论文!” 遍地哀嚎中,我顶着大师兄杀人一样的目光,悲催地挑了苏珊?朗格的符号论美学——不管怎么说,我和这位美学大师之间总算有一个共同点吧:都是女的!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好在,我大师兄是个厚道人,没找导师告我的状。过几天,我去导师家送材料,还有胆量在他家蹭一顿午饭。

席间,我亲爱的师母就问了:“你打算考博吗?”

我导师一个眼风扫来,我猛然一凛,但还是脱口而出:“不考!”

我师母讶然——大约她太了解我导师喜欢说服每个研究生考博的独特嗜好,问:“为什么?”

我半开玩笑:“考上博士就嫁不出去了,师母您忍心看我孑然一身啊?”

没想到一向严肃的导师突然乐呵呵地插话:“那就让你师母给你介绍一个。”

师母笑,点头:“你等着,我帮你打听一下。”

我讪讪地笑,心想师母您不是来真的吧,我行情挺好的不用相亲啊……但转念一想,作为一个《女友》、《爱人》之类婚恋杂志的敬业写手,我连“相亲”这事儿都没经历过,这是多么苍白的人生啊!

所以,一周后,当师母真的给我搞来一个小伙子的信息,通知我去相亲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特别地淡定了——体验生活,懂吗?这是一个专栏作家的职业操守,懂吗!

我师母是这么传达关于这个小伙子的信息的:浙江人,山师大文学院毕业,省政府工作。我一看工作单位,撇撇嘴:最讨厌公务员什么的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鉴于是师母推荐,不能明说,还得给几分面子,记下了对方的手机号。

期间,该小伙子还给我发了条短信,大意就是他在我师母推荐下,特别上网搜索了我发表过的文章,逐一阅读完毕,认为我很有思想,改天当面交流一下——可怜的我于是又哆嗦了一下,心想我就是一个写三千字爱情小短文的,我真没什么思想,经不起你们搞文学的人细琢磨啊……但表面上还得善意寒暄:“谢谢,辛苦了。”小伙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还特别煞有介事地回答:“没什么,我觉得善于使用网络是我们现代青年必须具备的素质。”我一看就懵了:我夸你了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夸你了?你这人怎么比我大师兄还不见外啊!

直到最后见面才发现,你别说,他跟我大师兄还真有共同点——他们都是山大文学院毕业的,都学的美学专业,最彪悍是这个相亲对象他明明是个江苏人,在省委工作……师母啊,敢情您除了对方的性别没说错,其余就没有一条说对了的……当然,好在性别没说错,是吧?

不过,多年后,我越来越觉得,那可真是我亲师母!因为做媒人这种事,看起来简单,可敬业点的媒人都少不了操心。难为我师母还留我在家里吃饭并谆谆教导:“小伙子说你挺漂亮的,人也开朗……”我噎了一下……心想他这什么眼神儿啊!就我这样的在艺术学院给美女拽裙摆都不够格,他竟然夸我漂亮……怪不得是公务员呢,这人到底是得有多虚伪啊!我师母看我不说话,想岔了,又开导我:“虽然说他家是农村的,家境不太好,不过其实他们南方农村比咱北方农村还是富裕一些的,再说小伙子自己能干、人好的话,比什么都强。你看你老师,我就是看他人不错……”

许久许久以后,我发现了两个真相:一是作为一个埋头苦读19年的职场菜鸟,彼时的呆哥说的是真话,说白了就是视野决定审美,没见过美女不怨他;二是我师母真是个好人,所以选导师还得看师母,这事儿就像找对象还得看看对象的爹妈一样。

因为如果没有我和气博爱的师母,那天我不会认识阿呆哥。

那是2005年2月21日,傍晚,我们约在济南经十路一间咖啡屋碰头。得知这个接头地点的时候,实话说,我对于对方的品位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期待——怪不得是文学青年呢,还知道咖啡屋,而不是约我在学校后门享誉泉城的露天火锅摊见面……可造之材!

于是,我就施施然穿着百褶裙搭小披肩上场了。到咖啡店门口的时候,因为我是从后面小路插过来,直接就到了咖啡店玻璃门前,一眼看见台阶下人行道上站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翘首以盼东张西望,我清清嗓子,居高临下喊了一声:“哎,你是XXX吗?”对方惊悚地回头,用仰视的目光看了我足足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是……”我指指旁边咖啡屋的玻璃门,笑得一点都不羞涩:“进去吧,我是XX。”

他吸口气,回转身,假装淡定地往台阶上走。后来熟了,他才告诉我说当时那一瞬间只觉得有背后一击的惊吓感……而我告诉他:从见第一眼的时候,我在台阶上,君在台阶下,这就暗喻着此后几十年咱俩在家庭生活中的地位,这就是“命运”啊思密达……

说起来,阿呆哥那天的样子很不讨喜——黑羽绒服里面是白衬衣、毛背心,标准公务员打扮,好在色彩还不是太出格,搭了条深蓝色领带。从里到外都十分南方:皮肤白皙,有好大一颗光洁的大脑门,身高和我穿上高跟鞋差不多,戴金丝边眼镜,普通话说得“in”“ing”不分……

以及,这人说话特别板正——见面点上一壶茶,先寒暄几句,再谈谈对我文章的看法,一板一眼的样子实在是让我全身发毛……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我就把用来蹂躏大师兄的问题又问了他一遍,结果这人特别敬业地给我讲了足足一个小时的康德……我说还有谁相亲是谈康德啊?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还有这人笑点特别低——因为怕冷场,我就随口讲点大学时代折磨老师以及同宿舍互相折磨的段子,结果他屡屡笑得露出了扁桃体……这让我一度怀疑自己的大学时代是不是过得太不靠谱了点?尤其是这人还特别不知死活地问我一句:“你发表了几篇学术论文了?”我瞠目结舌,心想大哥你难道不知道对于一个没发表过论文的研究生来说,这句话的杀伤力就和“你是A罩杯吗”一样啊!

再后来……省略叙述1000字……因为场景就和《纸婚》里一模一样了:就是这个第一次见面就让我有痛不欲生之感的呆子,他果断提出要帮我修改论文,然后神来一笔地自曝说他大学时代的学年论文写的是卡西尔——作为苏珊?朗格的师傅,这种冥冥中的关联在此后多年的婚姻生活中一直隐喻着我家的学术地位……这也是命运啊思密达……

再再后来……省略叙述1000字……场景继续和《纸婚》里一模一样了:在这位亲的督导下,我到毕业时总共发表了七篇学术论文,而他亲手给我改的那篇还得到了导师的大力表扬(因为是纯符号论研究实话说我都没看懂)!捎带着我还把这篇文章作为学年论文交给大师兄当作业,大师兄给了我一个特别漂亮的成绩——可是多年后我才知道,大师兄你怎么早不说你在山大研究生学志上见过这篇论文啊!我多年来最不齿的就是抄袭好不好!

都怪这缺心眼的熊孩子……害我恋爱途中,晚节不保。

(未完待续)

下期:九久天长——一个百分之百真实的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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