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真吓人,黑人似乎一出生就相当于已经犯下重罪了

知乎日报 陆雨奇 249℃ 评论

想想真吓人,黑人似乎一出生就相当于已经犯下重罪了

图片:12 Years a Slave

如何评价百度贴吧「广州黑人吧」?

陆雨奇,公知 : 知识 = 科普 : 科学

首先声明:本人不会在百度贴吧等场所参与任何关于种族歧视的讨论,任何使用我头像和名字的百度 ID 都是冒充的。比如百度贴吧近日出现的“知乎陆雨奇”,目的是为了曲解我的文章,煽动对我的人身攻击以及污蔑我的名声。

上两个社会学 / 经济学研究,研究方法相对简单,控制变量做得很好,很容易理解。关于广州黑人问题的具体看法在最后,请勿漏看。

一、《纽约就业市场中种族和犯罪记录的现实影响》

普林斯顿大学的 Devah Pager 和 Bruce Western 在 04 年的研究中,在纽约招募了一群不同族裔的年轻男性(白人、黑人、拉丁裔),他们的学历、身高、外表、口才、人际交往能力都非常接近,同时他们还接受了专门的培训保证他们在面试时的风格和表现也相仿。然后,研究者再让这些人拿着非常相像的简历(比如一个写着是清华另一个就是北大,一个在谷歌实习过一个就在苹果实习过,当然研究中的人没这么高端),以三人一组为单位(一白一黑一拉丁),派他们去应聘同一个职位,实验在 1470 个职位上进行了重复,然后看不同族裔的人获得的面试机会和被聘用次数。这样的 audit study 模拟实验环境,控制了几乎所有的变量,结果的 internal validity 是非常高的。具体研究方法如下,也可查阅论文原文,链接在后面。

The testers were well-spoken young men, aged 22 to 26; most were college-educated, between 5 feet 10 inches and 6 feet in height, recruited in and around New York City. They were chosen on the basis of their similar verbal skills, interactional styles and physical attractiveness. Additionally, testers went through a common training program to ensure uniform style of self presentation in job interviews.

Testers were assigned matched fictitious resumes representing comparable profiles with respect to educational attainment, quality of high school, work experience, and neighborhood of residence. Testers presented themselves as high school graduates with steady work experience in entry-level jobs.

实验结果:

三个族裔的应聘者唯一的区别就是肤色,却造成了如此巨大的差异。唯一的解释应该就是种族歧视了,100%纯歧视。即使到了 2004 年,废奴已 140 年,民权法案通过已 40 年,种族歧视仍然让黑人比同等条件的白人获得的机会少将近一半。

研究者们又做了一次实验,他们在一些应聘者的简历里随机加入犯罪记录,结果发现犯过重罪(felony)的白人竟然跟没有犯罪记录的黑人竞争力差不多。也就是说有些招聘者宁可要犯过重罪的白人也不要完全没有犯罪记录的同样资质黑人。黑人如果有任何犯罪记录,就基本会被一票否决,但白人即使犯了重罪,依然会被给予第二次机会、第三次机会。

这样的结果让人不寒而栗:黑人似乎一出生就相当于已经犯下重罪了。即使其他条件完全相同,黑人在就业市场上就相当于是一个犯过重罪的白人,这种“原罪”时刻写在黑人的肤色上,体现在他们的就业机会上。你如果觉得种族歧视不存在,种族歧视没什么,种族差异跟歧视无关,那请你试着给一群好奇的黑人小孩和他们的家长解释一下这两张图。

研究原文链接:

Report: http://www.nyc.gov/html/cchr/downloads/pdf/publications/race_report_web.pdf

Paper: http://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2915472/

二、《Emily 和 Greg 是否比 Lakisha 和 Jamal 更优秀?》

这是芝加哥的 Marianne Bertrand 和哈佛的 Sendhil Mullainathan 在 2002 年的研究,跟之前的研究异曲同工,但在控制变量上似乎做得更极致。

他们拿两份完全相同的简历,把一份申请人的名字换成白人常用的名字(Emily, Greg 之类的),把另一份的名字换成明显的黑人名字(Lakisha, Jamal 之类的),没有照片。除了名字隐含的种族信息,其余部分两份简历完全相同,然后他们把两份简历随机投给大量招聘单位,然后看两份简历获得的面试机会。

基本结果如下图显示,白人名字比黑人名字获得面试机会的概率高 50%,且性别、地域、工作类型对这一差距的影响不大。两份完全相同的简历,仅仅是把名字改了一下,就能有如此明显的差异。这种族歧视真是比老白的 meth 还纯啊。

这说明了一个黑人如果辛辛苦苦拿了本科学位、成绩优异、挤进大公司实习等等,可能都不如把自己名字换了对自己的帮助更大。种族歧视就是这么直白、傲慢和蛮不讲理。做一个黑人的感觉往往就像是在知乎出场自带 100 反对一样,让人浑身无力。

很多人对现在这个看脸的社会感到无奈,但在一个看肤色的社会,有些族裔真是连看脸的机会都得不到啊。

研究原文:

Are Emily and Greg More Employable than Lakisha and Jamal? A Field Experiment on Labor Market Discrimination

三、电视新闻中对不同种族犯罪和被害信息的偏向性报道:

再来个传播学的研究吧。Dixon & Linz (2000) 研究了电视新闻中对犯罪案件的报道是否有种族偏见。方法很简单:统计出洛杉矶电视新闻里关于犯罪的报道中,不同人种作为受害者出现的比例和作为施害人出现的比例,然后把这些新闻中呈现给观众的比例跟当地实际的犯罪数据进行比较,结果如下。

首先是受害人的比例:

第一栏是司法部的数据,代表受害人的实际种族组成,第二栏是电视中出现或提到的受害人的种族组成,第三栏是两者的差异。很明显可以看到:

  • 现实中 28%的受害者是黑人,但电视里只有 23%的受害者是黑人;
  • 现实中 13%的受害者是白人,但电视里竟然高达 43%的受害者都是白人;
  • 现实中 54%的受害者是拉丁裔,但电视里只有 19%的受害者是拉丁裔。

接下来是犯罪嫌疑人的比例:

可以看到:

  • 现实中 21%的施害人是黑人,但电视里高达 36%的施害人都是黑人;
  • 现实中 27%的施害人是白人,但电视里只有 25%的施害人是白人;
  • 现实中 47%的施害人是拉丁裔,但电视里只有 23%的施害人是拉丁裔。

那么这些结果综合起来看,差不多就告诉我们这样一个趋势:相较于实际比例,黑人施害人更容易被媒体报道关注,而黑人被害人更容易被忽视,而白人的情况恰好相反,至于拉丁裔,不管他们是施害人还是受害人似乎都没有受到很多关注(存在感好低的样子...)。说难听点就是:黑人死了没人管,但一犯事就被曝光和强调,白人犯事没有什么特别关注,但如果白人被害,媒体就花超过 3 倍(43%/13%)的力度报道。当然拉丁裔还是死活没人理的节奏...

这究竟是媒体有意为之还是无意造成的我们先不管,但这种差异性叙事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现代社会各种媒体往往扮演了人类获取信息和了解社会的一个最主要渠道,就相当于是人的一双“社会眼”,但如果这双眼是斜视、近视的而人们不自知,那么他们所看到和认知的社会就是与现实有偏差的。普通人不可能去查询司法部的犯罪数据来了解社会真实犯罪率,他们往往就默认媒体中呈现的就是现实的反映。而在这个研究中,媒体就轻而易举地把黑人的犯罪比例从实际的 21%提高到了 36%,于是人们看完新闻高呼:我就说嘛,黑人太可怕了!于是一个恶性循环和自我实现的预言就开始了。

类似的情况中国人也不会太陌生。记得前几年有段时间,许多门户网站上凡是河南发生的负面新闻都在标题上注明河南并放在首页显眼处,而其他地区的类似负面新闻却往往不指明地区。类似的事情仍然在不断地发生,一旦某个人群、地区遇到了跟他们的刻板印象相吻合的事,那媒体就很有可能会特别关注和报道这件事,从而吸引读者,这同时也又一次强化了这种刻板印象。

希望我们的媒体不要在黑人问题上陷入美国媒体的恶性循环。也希望大家对媒体报道能够保持独立的批判精神,希望相关问题的讨论者能够拿出真实的数据,但我大致看了一下这个问题下的几十个回答,包括被折叠的,似乎没有一个给出了广州黑人的犯罪率,只是默认和反复强调黑人的各种犯罪率“明显”非常高。

研究链接:Race and the Misrepresentation of Victimization on Local Television News

四、其他方面

以上的研究还仅仅是就业市场,甚至是就业市场中的很小一部分。黑人在生活、学习、工作的几乎每个角落都会受到歧视、偏见、制度性和结构性压迫,这些不公真的是如影随形。仔细想一下这个词:如影随形。不管走到哪儿,干什么,都会影响你的生活,仅仅是因为你的肤色。

以下每个方面都有上百篇论文进行过研究,有兴趣的话欢迎 google:

生活环境:

黑人的住房条件差,污染严重,基础设施破败,交通不便,犯罪率高,毒品泛滥,配套服务缺失,食物质量低,学校差……一些相关文献搜索关键词:residential segregation, community effects, social disorganization theory...

家庭:

单亲率很高,结婚率低,意外怀孕率高,未成年怀孕率高,家庭稳定性差,父母教育文化经济水平低,父母能花在孩子身上的时间少,孩子较多进一步分散有限资源……一些相关文献搜索关键词:fragile family, social economic status, family background, social capital, cultural capital...

教育:

附近学校差,老师少水平差,资源少,风气差,辍学率高,老师对学生期待低,黑人学生更容易被分到慢班,黑人学生申请大学、上大学、完成大学比例低……一些相关文献搜索关键词:racial inequality in education, tracking, Pygmalion effect, doubly disadvantaged, stereotype threat

医疗:

许多黑人买不起医疗保险,附近医院诊所条件差,往往小病积成大病,大病很难恢复,影响了工作和一家人的生活质量……一些相关文献搜索关键词:这方面不太了解

犯罪和司法系统:

黑人被警察搜查的几率是白人 4 倍,黑人使用毒品比例低于白人但因毒品被捕概率远高于白人,同样的罪黑人被判刑的概率和刑期都高于白人……一些相关文献搜索关键词:policy, racial profiling, incarceration, war on crime, war on drug...

http://www.nytimes.com/2013/06/04/us/marijuana-arrests-four-times-as-likely-for-blacks.html

http://www.americanprogress.org/issues/race/news/2012/03/13/11351/the-top-10-most-startling-facts-about-people-of-color-and-criminal-justice-in-the-united-states/

Wide Racial Divide in Sentencing

不想写了,总之生活的各个方面,社会环境和社会结构都对黑人及其他少数族裔不利。绝大多数问题的成因都是复杂的历史、文化、政治、社会因素共同作用的。相关文献数以万记,欢迎查阅。

不管是黑人、白人、亚洲人,就算是一整个种族的爱因斯坦,放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几代几十代,都会是差不多的结果。黑人的问题不是黑人种族的问题,而是贫穷的问题,是社会阶层固化的问题,是蓄奴、种族隔离等历史遗留问题。

怪罪受害者(victim blaming)永远是任何社会问题最简单的解答:穷人穷是因为笨、懒,性别不平等是因为女人弱,女人被强奸是因为骚、不保护自己,黑人处在劣势是因为他们的种族劣根性……这样一来,全是他们自己活该,不需要社会任何的反思和改变。但社会问题永远不简单也不轻松,有太多的因素和维度。粗暴地怪罪受害者只是自欺欺人,对所有人都是不负责。

一些人堵上耳朵给别人扣所谓“圣母”的帽子,说对方为了“道德”不顾社会危害,殊不知自己的偏见和反智才是对社会危害最大的。什么叫反智呢?评论里的例子,简直太经典:

如果拿数据说话是圣母的定义,那我就是圣母好了,谢谢。

关于广州黑人,我认为要求依法将非法移民遣返是可以的,但这么做的理由不应该是“黑人低等、愚蠢”,而应该是法律本身。前者是搞斗争搞运动,后者是基本的法治精神。非法移民不管什么种族什么国籍,该依法遣返的就遣返。但允许他们留下了就要想办法帮助他们适应和融合,有尊严地活下去。

如何看待知乎网友对于广州黑人的乐观态度?

知乎用户

对题回答:这体现了知乎还没完全被贴吧、铁血之流污染,说明知乎网友总体来说是比网民平均水准要高。

原回答:

请问张口就讽刺别人是圣母的家伙来过广州吗?和黑人打过交道吗?

我在广州生活多年,并没有感到黑人给治安带来明显的压力,相反,我完全不用担心走夜路会出现什么危险。新闻报道也很少有有关黑人的治安问题,即使有,也只是正常排查偷渡黑人而已,通过正常来广州的黑人,在广州,无论本地外地人,都和他们相安无事,对黑人的存在泰然处之,可能除了一些黄毛小子,从不见有人有知乎上这样对黑人极度歧视咬牙切齿恨不得全赶走的态度。

这是因为,广州人早就明白,现在的世界,早就不是以前封闭的社会,现今的社会,需要商业的流通,需要互通有无,这些来华的商人,无论黑白,都是客商,你说要赶走黑人,那白人你不赶走呀?(这些人见到白人得跟个奴才一样吧?)我们国人,也有大量的人欧美在欧美留学,经商,甚至移民,那欧美人要不要把黄种人也通通赶回家呢?是不是大家都闭关锁国从此天下大同了?真是好笑。

各位有机会来广州,不要害怕,请直入各种批发市场,看看黑人给这个城市的贸易带来多少机会,看看多少广州人靠中非贸易挣钱。

请别拿非法偷渡的黑人找借口,非法自然得依法驱逐,无论黑人白人歪果仁,你们只是借这个说法掩饰自己的种族歧视罢了。

说移民的就更别闹了,中国是世界上最难移民的国家,无论黑白。

触目惊心 - 没处答的一些话 - 知乎专栏

“没有羞愧,没有反思。不讨论,不实证,喊口号,扣帽子。” 说得真好。

更新说下自己的一些经历,最早对广州黑人有存在感的认识就是在另一个答案里的石室圣心大教堂,那时候刚到广州不久,某天经过石室,好奇进去看,刚进门就看到一群黑人在那里唱宗教歌曲,应该是为了不打扰教堂最里面零星坐着祈祷的人,他们就在刚进门那里唱,唱得很不整齐,但是整体听来又充满宗教感和灵歌味,而且他们不是坐着,而是站着并各人都有自己的肢体语言的舞蹈,非常吸引人,我就坐在旁边听,真是非常好听啊……唱到高潮处,有的人还在痛哭着唱,我不信教,也被这种气氛深深吸引。

然后在这个城市呆久了,就完全见怪不怪了,不光黑人,广州各种外国人都有,只是黑人比较显眼而已。在地铁上看到觉得是普通的中国人,结果一说话是日语、韩语的也挺正常。

大概 3,4 年前,我的隔壁来住了一对黑人夫妇,平时没什么交集,直到我的猫从阳台刁来各种袜子…这坑爹的房子在阳台那有一条细细的窄道通往其他单位的阳台,对喵星人来说简直就是康庄大道,由于不知道是谁家的袜子(好在是洗干净晾晒好的…)我也只能收好放到鞋柜里,直到某天隔壁的黑人大哥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要袜子,如果真如贴吧所说黑人暴力成性,我那时应该已经血溅五步,今天你们是看不到这个回答了的,可惜这黑大哥虽然怒气冲冲,但也是个文明人,拿了袜子就走了。后来在电梯间再遇到就是一笑泯恩仇了。

上星期我去小北一个酒店里和外国客商(不是黑人)见面,在酒店大堂里等待的时候,观察了一下这个酒店除了二楼的餐厅有中国人光顾外,90%的住宿客人应该都是黑人,酒店旁边就是一个挺大的中非贸易商城,所以这边酒店,出租屋客人都是黑人。

坐在我旁边大堂沙发的两个年轻的黑人小伙,一个在教另一个说中文,学的那个拿着笔记本很认真地记着、跟着说“早上好”、“下午好”、“晚上好”,我挺想提醒他们其实我们只说“吃了吗?”的,可惜还有公事,只好作罢。

广州就是这样一个城市,是我生活过的几个城市感觉最能以平和心态接受外人的地方,因为自古就是商业中心,需要和外界互通有无,外国人在广州简直是稀松平常,文化上也不以出生论英雄,不以贫富论贵贱,外地人勤恳工作在广州也过得很好,也没有本地人排外的现象。我住的社区,也像祈福一样是个卫星城,这里经常可以听到带着上海话、粤语或东北口音的普通话对话。

所以在这种平和的环境里生活,看到网上这么直接的歧视黑人和抹黑广州的言论,实在是有点不适应的,虽然我知道网上的言论倾向于走极端,但是一些赤裸裸地毫无根据的语言暴力,真是让人愤怒。

大道理不想说了,知乎上关于黑人的话题其实都有很多写得很好的,希望有的人能读读之后能改变一点想法吧。

请大家去看 @小短 MM 的回答吧 如何看待知乎网友对于广州黑人的乐观态度? - 小短的回答,比我的文笔好多了!这才是我爱的广州啊!各位有机会来旅游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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