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这些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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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容自己的绘画比较困难。因对自己而言,所感所想的痕迹就在画面上,它们并没有隐藏起来。如果它们必须得到阐释才能被了解,这说明绘画不是一种用来交流的好工具。或者反过来说,其实绘画中有些东西是不欲被清楚知道的。

此一时段,我还是关注主题与表现的比喻性关联。如画“地、水、火、风”的题目,是借用了佛家的“四大”之说。佛家的四大思想,取意世界的四种合成元素,它们有不同的性能和业用。一般说来,地大以坚为性,其业用能受持万物;水大以湿为性,其业用能使物摄聚不散;火大以热为性,其业用能使物成熟;风大以动为性,其业用能使物成长。这是在“有”的角度说。在“空”的角度,世界依照四大性能及业用合成运作,但其结果仍旧变动不实。我有时觉得,四大之说很残酷,比科学中物质的构成理论还要残酷,因为四大合成并无本体——也是在这个意义上,取喻“四大”,是为了“像显”空和实有的关系。

通过比喻的力量,我在画面上做转换加减——一个是造型的,一个是水墨的。转换加减的基本方式是:先立后破,再立再破……如是循环。

造型的“加-减”,是在人物形象刻画过程里,适当破坏它们于描绘上的清晰甚至使之扭曲,好像它们正处在微小崩散中。在比喻,这近乎一种人的造象的自我破斥。而关于人的造型起源,中外神话无一例外,都传说神是以自身形象为基准来创造人。所以,人的造型中包含着神的某些(种)形象。那么可知人世情欲间,如对女性的圆润的渴慕,如对男性的棱角的渴慕,也许都是神性流布的荡漾。据知,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提供了一种追索人造型之中神意的方式,这个方式是对人成形的内在力量与形成尺度的几何学歌颂。在中国古代,人的形象则浸染了自然的印记,后世所出《芥子园画谱》的总结中,把人面看作天庭地阁,寄思三山五岳般的辽远——既然女娲以自己的水映身姿造人,人的形象就要随顺于水的流动和不确定性。可就算如此,这神意形象在20世纪也迅速退隐了。西方的Francis Bacon,De Kooning都是见证几何学歌颂失败的例子,20世纪中国人物画之形象自不必提。由此,我所谓人形象的“加-减”其实是不得已。试想象一下人遭遇车祸后的惨状,形象(神意)彻底崩解的样子让人毛骨悚然——既不能领受这种神性的否定性救赎,又不能安于如此的造型消灭——就不得已夹在造象的有与无的临界。

水墨的“加-减”之说,其实也是不得已。

今天,水墨作为一种独立的绘画形式,是历史中其艺术精神之于文化记忆的关联造成的,背后精神高标的象征是关键。也就是说,当落笔时,水墨精神的历史记忆就自动涌现出来,这是文化时间带来的加法。但另一方面,几乎与历史记忆涌现出来的同时,水墨又显现出它作为载体的彻底的物质性。比如于非闇谈论“墨彩”时说,墨分五色的“清墨”,是犹如朝雾夕烟的效果,可是民国以后就难以制造出能达到此效果的墨锭了。这是在物质层面丧失重拾精神高标的可能的例子。在精神方面,古今如同幽冥相隔,今天是记忆叠加记忆愈演愈烈的情况。于是“当代水墨”应势而出。但依我看,当代水墨强调水墨知识系统的概念转化,更像关于水墨的索引学,其心印恐怕仍然隐希难觅。

对我来说,水墨的“加-减”,是很细微的,无关宏大话语,它就是一种水-墨运动的物质性追踪,一种画面语言与痕迹动能的互动试探——正如在造象的有无临界中那样,它只是内向的纠缠、省察以及某种难以言说的沉默生长。至于到底是什么,说了一圈,一切仍然就在画面上,它们并没有隐藏起来。我还是觉得,不论它是什么,那些不欲被清楚知道的所感所想,总也是大于清楚的被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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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水火风的水.纸本水墨.133X65cm.2011.

(纸媒已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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