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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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别看那个住在阁楼里的年轻人又消瘦又潦倒,但是他可是月亮的朋友。

话说有一天月亮偷偷溜到人间来玩。人们总是以为天上那个是真的,地面上的是倒影,可是实际上月亮偶尔会把影子留在天上,自己本人却来到地面,毕竟宇宙天空都无聊,不如凡间好热闹。它见这个小镇的溪水清澈,忍不住就想跳进去玩一会,没想到遇上顽劣幼童,不由分说地就把这个出现在水里的怪东西用树枝泥巴困住缠住,那时候恰好是月中,月亮正是又大又圆的身形,挣脱了半天也逃不出去,又气又急,还怕万一天亮之时自己仍然来不及去和太阳交接,免不了又要被罚。正在它焦急万分之时,正巧一个年轻人路过,月亮正犹豫是要寻求帮助还是保护身份,那人已经走过来,不发一言、小心翼翼地帮它解开束缚。

那人救下月亮之后,看见它从水中跃出也不觉得惊讶,这倒让月亮有些诧异又有些羞涩,“莫非你知道我是谁?”年轻人笑笑,“你是我的灯,给我灵感,我当然认得你,你是月亮。”

经此一番波折偶遇,月亮就把年轻人当作朋友。

这年轻人是个小说家。这种职业在这个很小的镇子里其实相当微妙,人人都能从字面上懂得它的含义,但是又没有人真正了解它是做什么的;每个人听到的时候都会没来由地有些敬佩,但细想之下又不由自主地轻蔑起来。而这年轻人更是如此,大家都知道他是写小说的,却没什么人读过他的作品,但是作为这里唯一的小说家,虽说了不起,但是他又太穷。他的穷体现在他的脸色和身材方面,体现在他的衣着和活动方面,更体现在他连晚上点盏灯都困难,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那么熟悉月亮,毕竟之前他都要靠月光照亮写字台。

不过自从月亮认定他为自己的朋友之后,每天晚上也不再四处贪玩,而是叫上几个闲着没事的星星,在年轻人的窗前为他照亮。年轻人也不辜负这份情谊,每天晚上都奋笔疾书,写到得意之处,还会大声都出来给月亮听。谁知道他写的那些国王被送上断头台、密室悬案、阴谋和爱情之类的事情,月亮是不是真的听得懂,可是它自从有一次打了哈欠让年轻人异常伤心丧气之后,就一直很注意自己的举止言行,每次听完都热烈地称赞,恨不得像人类一样长出两只手来用力鼓掌。

可是尽管有月光照亮让年轻人大量创作,还是没有改变这个镇子根本没人关心什么小说的事实,连出版社的编辑们都更倾向于出食谱书和购物指南,他的小说卖不出去,只能越来越穷。他的生活已经谈不上质量,而是滑落到了温饱线附近,而物质上的匮乏也严重影响到了他创作的灵感和积极性,让他每天晚上都长吁短叹,忧郁到让他的月亮朋友都十分担忧的程度。

有一天晚上,年轻人已经没有晚饭可以吃,他只好捧着一杯热水,满腔愤懑只恨不得做一首长诗来纾解,可是谁叫他不是诗人而是小说家呢,所以他只好坐下来,想要召集灵感来延续小说内容。可是他写着写着肚子就咕咕直叫,肚子一饿就写不出来。这时候,月亮靠近他的窗边,小声地对他说:“你可以吃一片我的倒影。”

年轻人抬头看它,它冲写字台边上的水杯歪了歪头,那里面的热水上面正浮着一小片倒影,最近月亮只有一个半圆大,影子也只有一个半圆。“别开玩笑了,水中月镜中花都是虚无的,怎么能吃呢。”年轻人摇了摇头。

“镜中花我倒是不太清楚,但是水中月真的可以吃啊,你捞捞看,我不会骗你的。”月亮坚持地说。

年轻人拗不过,伸出两支手指进水里,竟然还真的把那片倒影捞了起来,薄薄的一片,又金黄又温润,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放进嘴里,脆香清甜,但既不像饼干,又不像糖果,是很脱俗的味道,更重要的是,只吃了一片就好像充满了能量。年轻人很惊喜地看向月亮,它一脸得意地说:“毕竟我是月亮嘛!”

于是年轻人每天靠吃月亮脆片来获取能量,用这能量努力地创作小说。虽然小说的销量没什么进展,但是他却在这期间认识了一个姑娘,那姑娘聪慧好看,更重要的是喜欢他的小说。他气色都变好了,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灰心丧气。他们晚上经常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散步,他的月亮朋友既不好意思靠得太近,又始终跟随着他们,替他们照亮。

爱情让人精神充实,但是却又让人囊中羞涩,尤其对于年轻人来说,他的新忧愁是“不能为他的姑娘买上一条星星一样熠熠生辉的项链”。月亮听说,还去问了那几个总是闲着没事的星星,问他们愿不愿意去人类漂亮女孩子的脖子上做项链坠子,可是它们一听就吓得躲远远,连来这片照亮也都不愿意了。所以月亮只好再冥思苦想,希望能够帮助它的朋友。

突然有一天,月亮看年轻人吃月亮脆片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你可以拿我的倒影去卖钱啊,卖给那些同样需要能量的人。”

本来月亮一晚上只有一个倒影,吃掉之后就得等到第二天,可是为了保证量产,它就在天上狂奔来回,制造出新的倒影。“月亮脆片”比预想中还要卖得好,毕竟这个镇子的人是真的喜欢吃,尤其是吃这种他们从来没见过的美味,即使价格越抬越高,来排队购买的人还是只增不减,而且这是独家贩卖,仅此一家。于是月亮每天晚上要跑几十个、甚至几百个来回来保证第二天的销量。

年轻人变得很富有,星星项链、玫瑰宝石、鳄鱼皮包统统都到了心上人的梳妆台上。可是他的月亮朋友却因为过度奔劳,一天比一天清减,一天比一天光芒暗淡。可是他发现不了,因为他已经搬进很大的房子,整夜整夜灯火通明,再也不需要靠月光照亮,除了制造脆片很少有机会再和月亮相见了。而他的小说也意外大卖,因为大家也不是不想读书,而是想读有名人写的书,如今他不仅是唯一的小说家,更是镇子的第一富豪。

可是有一天,他的爱人突然提出要和他分手,因为觉得他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再也没有从前对小说的执着和热爱,变得世俗和无趣了。那姑娘用一个巨大的包裹,把所有他送的礼物都退还给他。年轻人收到包裹伤心欲绝,尤其是看到那条“像星星一样熠熠生辉的项链”,想到当初的幸福美好,更是难过万分。他走到窗前,想去和他的月亮朋友倾诉一下,却发现天上那个原来又大又饱满又明亮的月亮已经是干瘪昏暗。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的朋友。”

“医生说是过度减肥带来的恶果,我的朋友。”月亮还有气无力地开着玩笑。

“都怪我!是因为我的贪欲让你变成这样的。”年轻人更加沮丧了。

“没关系的,不要伤心,我刚才已经把你伤心的模样印刻下来,你的爱人看到月亮就明白你对她的真心了,我能看见她这会已经后悔,她说明天就要和你和好,永不分离。”

“真的吗,你实在太好了!”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你认得我,你救了我,这值得我来回报。”

年轻人在温柔的月光之下,带着对明天的期望睡着了。可是月亮却被云彩缠着带走,它得在太阳的帮助下,修养一整个冬天才能恢复原样,这期间只能临时借来别处的月亮来代班站岗。想到要一冬天待在天上它就觉得无聊。可是回头张望一下年轻人带笑的睡颜,它又觉得欣慰极了。

春天再见了,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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