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人物王学圻:谁说我戏不好真往心里去,晚上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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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士下山》里,如松长老是一条暗线。他是灵隐寺的主持方丈,每每在小道士何安下人生转折处出现,寥寥几句,却总能为他打开另外一扇门,见识另外一层天地。这个角色在全片中戏份寥寥,但却穿针引线。

陈凯歌选择了让王学圻来演这个角色。对于陈凯歌来说,王学圻是安心之选。而对王学圻来说,陈凯歌是“看我可能比我自己看得都清楚”的人,是“叫了就得去”的导演,无论戏份多寡。两个人的关系从1984年《黄土地》开始,那是王学圻主演的第一部电影,同样,也是陈凯歌的处女作。之后,两人的合作一直不断,但一直到2008年,王学圻出演了《梅兰芳》里的十三燕,才始被大众知晓。

那年王学圻62岁。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已经是退休在家含饴弄孙的年龄,但对于王学圻来说,无限风光此时才徐徐开始。在那之后,他出演了《十月围城》、《赵氏孤儿》、《搜索》等电影,拿了很多奖,登上了很多时尚杂志的封面。

2012年4月,王学圻离开了呆了半辈子的军队,成为一名“三证齐全”的普通中国公民。5月,他马不停蹄地去了好莱坞,参演《钢铁侠3》,完成了一个演员所能追求的一切。这几年,王学圻更是没有闲下,戏一部接一部的,有不少角色是以前从未尝试过的类型。

这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励志故事——人生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性,无论从哪个年龄开始真正的做自己,都为时不晚。

记者在昆仑饭店见到了王学圻,他穿着牛仔裤,戴着鸭舌帽和墨镜,斜跨着一个休闲包,大步走来,其身形,一看就知道是长期健身的结果。他保持着某种程度上的“孤洁”——记者询问服务员,能不能借用旁边此刻无人的雪茄吧做这次采访,服务员稍露难色,还未拒绝,他便立刻敏感地说不用。摄影师希望把他身后的窗帘拉起一些,他怕影响大厅内光线,也拒绝了。

“就是一个采访嘛,随便一点就行”,他说。这个“随便一点”的采访做了三个小时。王学圻在和记者的对话中展现出惊人的记忆力,几十年前的事情他如数家珍,聊起往事,他声情并茂——四十年前他从部队到地方,三十年前拍《黄土地》,十多年前拍《天地英雄》……所有这些,在他那里,鲜活得犹若昨日。所以我们改用自述的方式来记录这次采访,尽可能还原这场对话的真实和生动。

明年即将70岁的王学圻,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年初,他已经从范冰冰工作室正式独立,为年底自己执导的电影开机做准备。也因为这段时间忙于创作,没法接受关于《道士下山》的更多采访,他和陈凯歌的第七次合作如前六次一样,发生得自然而然。

如果人生分四季的话,现在是王学圻的春天,有无数个不可预期的未来,从此刻的泥土里生长出来。

《封面人物》王学圻:一坏到底的角色坚决不演(摄像/秦付强 后期/王栋 )

第一次与陈凯歌合作

我第一次主演电影就是《黄土地》。回过头看,我人生几十年当中,最精彩的应该是拍《黄土地》那会儿。

和陈凯歌认识是在广西南宁。我那个时候在南宁厂,就知道隔壁住了一个大高个,很绅士、很贵族的样子。那是10月份,我有个电炉子,每天都烧开水。他就每天上午出来十分钟,来我这里坐坐,喝点开水,抽根烟,闲聊几句,就十分钟,完了就回去继续写本子。他们那时也在找演员,中午的时候,有时候艺谋他们都过来,吃饭的时候碰碰头,看看什么情况。

《黄土地》最后能拍成电影,说实在的郭宝昌导演出了很大力气。郭导原来就是南宁厂的,也是电影学院的师哥,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帮这些师弟。当时厂里安排他去出外景,他不去,和厂里说,什么时候你们定了拍《黄土地》我再出外景去,态度非常坚决。所以后来郭宝昌导演《大宅门》他们几个全去帮忙,就是因为有这个情分在。

那个时候真的很难。我记得陈凯歌花了一个礼拜写完了本子,说写完了我们吃顿饭。大家在一起吃了一顿饺子,自己做的。吃完以后,我们睡觉了,他们三个没睡。那时没有复印机,他们就手抄了五本,一夜抄完。五本写完以后,张艺谋(编者注:张艺谋担任《黄土地》摄影师)还做了一个书皮,原来不叫《黄土地》,叫《古原无声》。早上,他们三个人就拿着本子在那等上班,五个副厂长,一人一本。

看完以后,厂里面不打算拍。凯歌他们说都已经采风两三个月了,让我们汇报一下我们干啥了吧。这是理所应当的,好,副厂长就开始找了一些人演。这次凯歌他们做了充分的准备,艺谋的开场白,凯歌说完,两个副厂长就掉眼泪。所以这个事儿当天晚上就差不多了,大家都非常高兴,很不容易。

等我们开拍的时候,就已经四月份了。山已经见绿了,艺谋设计是不要绿色的,我们专门雇了五个农民,天天山上哪有绿锄哪。你想想,那得多大的功夫?还有拍那个路,艺谋他们很认真,琢磨,走了几十年的小路是什么样的?又雇了10个人天天踩路,踩了一个礼拜之后,艺谋说还新,不够旧。又踩了半个月。艺谋又琢磨,说这常走的小路应该中间发白,两边发深,于是又在中间洒上干土,这才拍出来像。

他们那种状态的导演,我这一辈子就碰见过两次。第二次是周杰伦,我没想到周杰伦那么认真,和陈凯歌他们状态是一样的。那个时候我也刚接触电影,不懂电影怎么拍。但是看现在的电影,一个景可以拍10个戏。所以你要说《黄土地》怎么能成为经典,我觉得应该。

我记得《黄土地》拍大远景,一望无际的土,山山峁峁的,一个牛在那个画面边上,悠闲地晃着尾巴,吃着草。老汉在镜前,端着大碗,喝着小米粥,凯歌就会掉眼泪。他说农民一天最痛快的时候,就是这个时候。这个画面,现在的年轻人显然掉不了眼泪。你想想,那大碗有什么好的?小米都是前年的小米,吃点咸菜喝这个,喝得那个痛快,都喝出了声。

拍陈凯歌的本子,有些台词老也忘不了。《黄土地》里,我问这个老汉,“大叔你这么多歌,怎么能把歌词都记下来呢?”他说,“日子艰难了,就记下来了”。凯歌写的台词,你说多好?这里面有陈凯歌导演他对生活的感悟,不像现在年轻人太平静,没有大起大伏的政治运动和历史背景。现在人都是消遣来着,谁还能为这场面感动?

《道士下山》里我演一个高僧,他有一句台词也让我很有感触:要是能悟到生死轮回,无非花开花落。当时拍完这个,大伙都很安静肃穆地品味这句话,人生,就是花开花落,多简单的事儿啊。

王学圻觉得人生最精彩的阶段就是拍《黄土地》那会儿。

王学圻觉得人生最精彩的阶段就是拍《黄土地》那会儿。

在美国逛红灯区

拍完《黄土地》,政府让我出国。我和孙道临两个人,叫做中国电影代表团,就我们俩。出国那会儿是大事,可以登《人民日报》新闻的。国家给了我500块钱,让我做一套西装。谁做?红都做。红都那是给中央领导人做衣服的啊。我做了一套黑西装,老师傅做的,货真价实的纯毛B级,特别沉,换你们肯定都不爱穿。这套衣服我至今都还留着,在蒙特利尔领奖的时候,我穿的就是这个。

出国的手续办了三个月,得一步一步的批。团里(编者注:王学圻曾考入空政话剧团)人人都听说了,和过年似的,到处都在说,“王学圻要出国了”,“王学圻到美国去了”。我和孙道临两个人,到了美国,下了飞机,看到大厅里有哥们牵着狗,我说这是电影啊,孙道临是电影皇帝,他也没见过。我们看见玻璃墙里有喷泉,但没听见哗哗水声,都惊呆了,我问孙道临,“这喷泉这样没有声是怎么回事”,他也说,“这太奇怪了啊,小王”。车绕了几半天,到了中国领馆。一进领馆,就看见了黑板报,“好事赞”,表扬好人好事的,就感觉回国了,中国。

使馆的人和我们说,“你们转转去吧,可以到红灯区去看看”。我说我是军人,不能去红灯区,他们就乐了,说你现在就住在红灯区,44街。我懵了,“啊,中国大使馆在红灯区?”

第一天我们没去,第二天他们又说,“去看看吧,红灯区挺有意思的”。孙道临和我说,“小王,我们去一趟”。我就跟他去了。坐了一个大凯迪拉克,那司机比我还体面,大高个儿,嚼着口香糖,带着蛤蟆镜,特帅。车开到时代广场停车,我们下来走过去,孙道临和我说,“小王,咱俩拉紧点,省得把咱们分开”。他想象里,红灯区肯定有很多女人强拉男人。我们就手牵手走着,满大街都在看我们,看同性恋的眼神。

我们在百老汇看了《猫》,看完整个人又都懵了,没想到能这么演。那个地板要滑能滑,但是人走上去又不摔倒,那是什么地板?翻译在我们旁边打瞌睡,演大黑猫那个就过来逗他,一下子就坐他腿上,开始唱。怎么还带这样的?我就很担心,“小母猫”千万别来坐我身上啊,那就麻烦了,我是当兵的。一直到现在我心里还有这么一根弦,我是一个军人,我是一个党员,时不时老提醒自己。

这一次出国政治没出问题,第二年又让我代表中国电影圈去了日本,去了五个城市,也是和做梦似的。当时觉得大阪真好啊,去年拍《赤道》又到了大阪,觉得大阪真破啊。

王学圻凭借《梅兰芳》十三燕一角斩获第46届金马奖男配角。

王学圻凭借《梅兰芳》十三燕一角斩获第46届金马奖男配角。

在空政话剧团的日子

说真的,我们团的人都很感谢我,因为我接戏比较多,导致底下的人也不好控制。所以我们团出的名人特别多,叫做明星团。其实你出不出名,部队根本不需要,你拿了个什么奖和政治部能有什么关系吗?但你要是出事就麻烦了,文工团一出事,影响特别大,比摔飞机影响都大,一个演员出事马上全国都知道,政治部的主任检讨一个接一个写。

以前我们是有任务下部队的,排话剧,每年起码半年,一场戏演三四个月。最早我也不是什么主演,就是跑群众,一年能上很多很多话剧,不闲着。飞机早上来,晚上就走了。我们是空军队伍,都是专机。两架飞机,一架装人,一架装道具。那个时候都盼着下地方,吃得好。第一次下去,是晚上11点到的,师傅说,太晚了,吃点宵夜吧。我们还客气,说吃过了。师傅说,那吃点面条吧,方便吗?方便方便,大盆汤面端过来了,我们把干的都捞了。人家一看,这不像吃过东西的啊。得了,煮饺子吧。诶呦,饺子啊,哗哗又吃。那把剩下来的也煎了吧?油煎的饺子又上来了,吃到半夜,肉也上来了。这时就真想抽自己嘴巴,面条吃饱了,后面吃不了了。

我讲的不是瞎话,是真的。空军灶,第一流的,相当于潜艇灶。

戏都是自己排的,讲部队生活的戏。这个太难编了,话剧里要有矛盾,但我们编的剧里,最大的矛盾无非就是要推一个厕所,推了我们盖幼儿园,推还是不推?其他的不敢写,戏里不能有坏人,政治部不能写,也不能写摔飞机吧?就像我们当年拍《大阅兵》的时候,本子写完后,空军就说这个本子不行,因为剧本里写了几个身体不好的,我就是。军队说,来参加阅兵的这些都是万里挑一,拿尺子量的,怎么可能身体不好?那思想有问题行不行?也不可能,我们都是尖子,都是模范党员。什么都不行,总参不通过,把艺谋(编者注:张艺谋在《大阅兵》中担任摄影师)他们给郁闷坏了。

我在部队的时候编过一个戏,其实当时初衷是希望这个戏拿上去就被毙了,毙了我就可以不演话剧,演电影去了。我编了一个参谋长,快退休了,但一心一意还扑在党的工作岗位上,对退休迷惘得很。退了能干什么呢?钓鱼不爱,抽烟不会,他还愿意继续做军人,但是做不了。结果戏送上去,碰上一个刚好要退休的政治部副主任审,正中下怀,觉得这个戏太好了。那就只能演了。

这部戏下部队演了半年。地方上都说,这个戏太厉害了,能写这个,能写自己“弄虚作假”。部队演完之后,全军汇演都没敢演,总政看完以后没表态。

这是我们演过最激烈的一部戏。文工团的作用是什么?鼓鼓士气,宣传党中央的精神。你说你演一些矛盾,看完大伙儿画问号行不行?得是演完热血沸腾这才行,这是部队。你要是演个《雷雨》,战士们看完之后回去睡不着觉,确实不合适。

王学圻成功塑造了很多硬汉形象,这得益于他早年的部队经历。

王学圻成功塑造了很多硬汉形象,这得益于他早年的部队经历。

演反派,感觉像打鸡血

我在部队演的这些话剧,和电视电影是两个系统。我在这两个系统里进进出出,转换不好的话,给人感觉就太明显了。我觉得自己能完全掌握好这个,是从《天地英雄》开始。

何平特别奇怪,他第一次找我,演的是一部叫做《日光峡谷》的电影,我演的是一个爱上客栈女老板的马贩子。马贩子很潇洒的,整天就是骑着马。要去卖马的时候,“我走了,放个屁的功夫就回来了”,一开春回来了。后来有个刀客来了,和老板娘好上了。马贩子唱着歌儿赶着马儿就走了。我没演过这样的角色,问何平,“你们让我演这个?”他说,“我觉得你合适”,太奇怪了,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我能演的。

后来他又找我,说有个本子你看看,就是《天地英雄》。我一看,肯定姜文是演里面那个老大(编者注:《天地英雄》当时定下的演员有姜文、王学圻,“老大”指里面的反派角色安大人),那么肯定是让我演日本这个人(编者注:片中角色,后由日本演员中井贵一出演)。结果我一去,不是,他说你演这个(老大),我说真的假的,他说真的。我就回去看本子,戏写得真好,考虑了好几天,接了。

在部队里,最早演反派当然是有点限制的。你要上什么戏,政治部,团领导得看看,如果是反派什么的他就会劝你,你是一个军人。那个时候我们推头都得受限制,不让你留头发,后来这方面限制就少了些。《天地英雄》是我第一次演反派,那个角色阴阳怪气的,我做一个动作,问何平能这样吗?行啊。那么能这样吗?可以。我能吐他吗?能啊。表演的一切跟原来都不一样,想法也越来越多。每次拍戏我都很兴奋,但我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一天到晚跟打了鸡血似的。

这个片子之后,各种角色也开始找我了。不像以前,找我的不是政委就是市长。我记得以前有个电视剧找我,让我演一个市委书记,剧本从第一篇开始就是在开会,不是在家开会,就是在单位开会,在车上也开会。我问能不能自己设计一下这个角色,比如说话有点口吃行吗?不行,市委书记哪能这样。真是没法弄,没法演。

我最初犹豫要不要接拍《天地英雄》是为家人考虑。我没有什么负担,但我演这个角色,人家会怎么看我媳妇,怎么看我儿子?肯定有人说,你丈夫演神不神鬼不鬼的坏蛋,我儿子上学也怕人家说你父亲是个坏蛋。那个时候我最担心的是这个。

早年我演过一部戏叫做《让世界充满爱》,滕文骥导演的。里面有一场吻戏,配的是“轻轻的捧着你的脸”那首歌。演完之后,我们全军汇演,颁奖礼上放电影,一出来,《让世界充满爱》,我站起来就走。第二天我进我们团食堂,都疯了,全他妈疯了,都不吃饭了,我说怎么了怎么了,我们那一个搞舞美的女儿说,“妈妈,王叔叔跟那个女的都那样了”。你说,连孩子们都兴奋了。我存车回家,一路都是人,在我后面戳着我脊梁骨说,“就是他,就是他,跟人家在冰上亲嘴儿。”

那个时候是真的痛苦。但到了《天地英雄》,我发现人们不这样了。要知道前一年丁关根还表扬过我,说我是路子正的演员。我以为我演完《天地英雄》,人们肯定会说,你怎么演这个神不神鬼不鬼的去了。结果电影局赵部长碰到我,她对我说,“小王,真好,我看了两遍,真好,又上了一个台阶”。当时听了很受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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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学圻在《天地英雄》中第一次扮演反派角色。

王学圻在《天地英雄》中第一次扮演反派角色。

演角色要考虑政治性

我现在接拍戏还是一个标准,首先我有冲动,看完很兴奋,哪怕是我演过的角色我还有创作冲动,这是最重要的。然后既然接了,我就想方设法把他演好了。总想让人说好,谁说不好真往心里去,晚上睡不着觉,这个没弄好,怎么没弄好啊,觉得非常对不起人家。

《赤道》里我演的是一个国安局的少将,军人,但他在香港又是一个大老板,呼风唤雨。两位香港导演非常认真,很有想法,但他们不可能真正理解这样一个角色,不知道怎么写内地的官员,一些观念他们很淡漠。不像咱们内地,有些东西根深蒂固。我记得文革后期,在部队上的时候,我们有三个人在一起绣标语,一个我,一个哈尔滨的,一个上海的。其中上海的那个小子自言自语,“这个有什么用”。说了一句这个,我当时愣了一下,没说话,继续绣。第二天政委就来找我了,说王学圻昨天你和谁谁在那绣这个呢?我说是啊,他说当时谁谁说了一句绣这个有什么用啊,你听见了吗?我一听,就知道够呛了,说我系鞋带呢,忘了,真不知道。

二三十年后,我又碰到哈尔滨那人,我们一起吃饭,突然间他说,王学圻,我问你一件事,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我们在一起绣书报,上海那个人说绣这个有什么用?我说听见了。他说听见了你为什么不跟政委实话实说呢?

你看,这些东西根深蒂固到什么份儿上了。都这年头了,他还耿耿于怀着呢。

香港导演不懂这些,所以台词我自己修改了很多。比如有一场戏是在火车上,我说“怎么着,你脱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张学友拍完之后,实在憋不住了,和我说,“王老师,我实在不知道你说这句话有什么用,是什么意思?”,我说到了内地一放你就明白了,绝对有效果。

表演上我尽可能的让他(片中角色)多一点喜感成分,不那么像咱们国家一般搞政治的,板着脸,满嘴都是政策。这样的人不可能在香港打成一片,肯定是各行各业都能信任你,都能说得上话,你才能进行工作,才能宣传。

活跃在大荧幕上的王学圻,借《姥爷的抗战》重回电视荧屏。

活跃在大荧幕上的王学圻,借《姥爷的抗战》重回电视荧屏。

多谢范冰冰,开始懂得做宣传

以前我是最不愿意宣传的。那个时候觉得宣传就是表扬。我们习惯不能表扬自己的优点,没事要夹着尾巴做人。就算有成绩,也不能宣传。

记得当时拍完《黄土地》,陈凯歌说,王学圻我写写你吧,你这种低调表演方法别人不知道,我知道。我说陈凯歌,别,咱俩都认识,你写我干嘛,多难堪啊?结果人家写了一个《秦国人》,写张艺谋的,那篇文章到现在还是经典。要问我现在后悔吗?我说后悔,本来要写我的。

我开始知道宣传是遇上了范冰冰。我原来根本就不知道她,就听说她把记者打了,踢人家,那个时候觉得她跟我没关系,没关心。最后人家当我老板,让我穿这个,弄这个,拍这个。我们在一起拍《麦田》,她是我真没想到能吃苦到那个份上。什么份上?她穿着很单的衣服,有一场戏我抱着她,扔在床上,床就是一块板,绷了一块布,再轻也听见咕咚一声。等后来才知道,人家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但从来不说。就觉得她不一样,跟看照片不一样,比我们团里有些女演员还能吃苦。

那时正好赶上《梅兰芳》上映,她问我王老师你怎么宣传啊?我说没什么宣传,部队哪有宣传。她说你演得那么好,不做(宣传)可惜了,我们替你做吧。我说什么叫做宣传?她说您甭管了。结果,没签约,她就是帮我做了。做完之后就知道,知道我的人多了。

范冰冰很敏感,她知道怎么宣传。有些活动,我也不好意思去,年轻人多我去干嘛呢?她不太敢管我,就这么和我说,“老前辈,这个你去很好,怎么怎么地”,我说我去合适吗?她说你去就知道了。她会说服我,以前我说不去就不去。所以这里,我真的挺感谢她。

现在我知道了,宣传这个东西,一个是让商业上知道自己,但更多还是让别人了解你,了解你才能创作更多的就业机会。有更多的片子,原来可能不知道,我还能演这个。《天地英雄》没做宣传就可惜了,本来有一个公司要拍那个戏的续集,重点在我演的那个角色,没做成。

我觉得拍时尚大片也是一种创作。我拍《时尚芭莎》的时候,去了土耳其。一开始还说景不好,但当我们进到土耳其里面酒店的时候,摄影师兴奋了,我也觉得好。你想想,我们坐在五星级豪华酒店里,白桌布,服务员都笔笔挺挺的,还拿着红酒。但窗外是什么都没有的一片荒地。就跟梦一样。我住的卧室里面就有游泳池,灯打得绿绿的,真是梦境。自己就身不由己的进到那个环境里,当你再回头看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麦田》是王学圻和范冰冰在大荧幕上的首度合作。

《麦田》是王学圻和范冰冰在大荧幕上的首度合作。

生活中不是只有绿色

从感情来说,我不想离开部队。以前那个年代,陈凯歌也好,姜文也好,都劝过我离开部队。不说别的,军人这个身份,光艺术上都有点限制。那我还是舍不得离开部队,最后走,确实还是因为影响我事业了。台湾金马奖,我得过两次提名,都不能去。别人说“你这个级别的,建国以来从来没有人去过台湾”,你说你能破坏这个吗?我觉得我不一定非想得奖,但那是一个演员的盛会,我也想正儿八经看看台湾的金马奖是怎么回事。一生能有几个这样的机会?不是年年都有的。

合拍片也是,只要有境外的戏,都不可能去演。我们是和野战部队军人一个待遇,没办法,系统就是这样。影响到我事业了,只能走。

2012年4月,我拿到三证,回到团里,开玩笑说,“政委,我现在是三证齐全的中国公民了”。身份证、护照、港澳通行证,三证齐全。结果特别巧,4月份拿到三证,5月份我就到好莱坞去拍《钢铁侠》了。是在洛杉矶附近威明顿拍的,那是个海边城市,干净极了,静悄悄的。《钢铁侠》10个棚都在那。当时我就觉得,中国演话剧的的如果没在人艺演过是遗憾,因为人艺是最高殿堂。唯独人艺在台上说话不用麦克风,观众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其他舞台都不行。而作为一个电影演员,我是到了好莱坞才知道,这才是做演员的最高享受,10个棚,就拍一个电影。所以我去那里收获真的很大,如果不离开部队,这些我都不会知道。

曾经最早让我拍时尚大片的时候,他们还担心过我不能接受。我原来在部队,牛仔裤都没穿过。部队冬天发棉服,夏天发短袖。换衣服也是听指令,黑板上写着,明天穿短袖,后天穿长服。就和大傻子一样,黑板上写了,就换吧。

现在我衣服都是自己买,自己搭配的。还行吧?我觉得品牌的衣服不仅是一个牌子,是一个人意识的东西,你很珍惜它,穿上一天都感觉不一样,那这件衣服的价值就在这里。不是说多有钱,而是一个人很尊重自己的时间,尊重自己的生命,尊重自己的形象。

在部队这么多年来习惯了,尤其颜色上,买衣服无形当中就奔绿的走,打心眼里觉得绿的就好看,其它颜色都不看。那几年刚回来,总是这样,一看见绿的就要买。他们说你怎么又买绿的,还没穿够啊?后来慢慢才把绿的淡掉了,也开始看别的颜色了。

王学圻以优雅的绅士形象登上多家时尚杂志。

王学圻以优雅的绅士形象登上多家时尚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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